界魚小森

      是的，我又能怎樣呢？尖銳的笑聲劃破了無限的蒼穹，撕扯著她的耳膜，發出翁翁的鳴叫。
　　妳是對的啊、呵，該死的對，如果、如果當初…不，根本沒有如果。
　　不管哪裡都沒有如果，它並不存在。
　　
　　
　　如果看過漫畫的人，一定知道有種表情可以形容現在的褚冥漾。
　　『孟克的吶喊』扭曲一百倍的版本。（那大概也已經不是人類了）
　　天啊天啊天啊天啊──！媽媽這是什麼鬼地方啊──！
　　他想回家！
　　立刻！馬上！
　　「別亂說，他的教室不是那間。」
　　耳邊傳來的是學長的聲音，傭慵懶懶的像是說著今天天氣很好的那種感覺，褚冥漾抬頭看了一下，風和日麗，的確是一個好日子……
　　重點是這個嗎！？
　　就在褚冥漾維持著石化版的吶喊原地定型不動的時候，一個敲門聲傳來。
　　那瞬間他們似乎聞到很重的血腥味，然後門關上之後又立即消失。
　　進來的人眼熟到不行。
　　就是那位褚冥漾以為撞火車應該死掉、但是又找不到屍體害他被踹一腳的學姊（自稱）。
　　「庚。」見到來人，學長站起身微微領了領首。
　　學姊同樣禮貌性點點頭，然後看向他們，「學弟們，又見面了。」同樣是柔柔的笑容，像是誘惑人心的聲音，「我是大學部的庚，如果學校中哪邊有問題也可以來找我。」
　　那瞬間褚冥漾不由自主的解除了無聲吶喊的定型狀態，馬上點了點頭。
　　一旁的學長睨了他一眼，冷笑般的哼了一聲，「庚，跑出來了。」他抬起右手點點自己的眼睛。像是驚悟似的，學姊立即捂住眼睛，然後是有點尷尬的一笑。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有那麼一瞬間他們在學姊的眼角看到不明綠光，不過仔細一看又沒有，不會是他眼花了吧……？
　　「不是你眼花。」夏夜閣低聲用褚冥漾才能聽見的聲音說，「是消逝的太快，才會這樣。」
　　呃，他怎麼會知道自己在想什麼！
　　「我是來說一聲，外面排隊都排到走廊外了，多少處理一下吧。」柔柔的聲音這次針對的是蓬毛土著，後者無奈的聳聳肩。
　　排隊？
　　這間健康中心很搶手嗎？
　　學生居然是用『排隊』來等候的耶……他居然還在這邊待了這麼久。突然好像有種賺到了的感覺。
　　「反正他們又不會跑，等一下又不會死。」蓬毛土著哼了哼。
　　「放久了會有臭味。」學長不悅的皺起眉頭，然後突然一把抓住褚冥漾和夏夜閣的手往外扯，「我要帶這兩個傢伙到他們班級報到了，你慢慢處理吧。」
　　放久了會臭？
　　就在他還沒意識到這句話是什麼意思的時候，學長已經拖著他們兩個，另外一手打開健康中心的房門。
　　那一秒，褚冥漾突然覺得之前用孟克的吶喊一百倍版本來形容他實在太過輕微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他敢發誓，豬在被殺的那一秒發出的慘叫絕對也比不上他現在的淒厲慘烈。
　　中心裡面原本好像還要說些什麼的蓬毛土著和學姊立即按住耳朵，以免慘遭魔音穿腦。
　　不過站在他身邊、也是離他最近的學長和夏夜閣就沒那麼好運。
　　後來褚冥漾才想起來，這時他們愣了好幾秒沒任何動作肯定也是被自己的慘叫嚇到不知道該做什麼反應。
　　「「給我閉嘴！！」」
　　等到他們回過神來，他們不用零點一秒立即就有了動作，左手和右手極為迅速陰狠的一巴掌分別從他下巴和頭頂打下來，差點害褚冥漾當場咬舌自盡死給他們看。
　　不過還好舌頭的位置不是放在牙齒上，所以他只咬到自己的嘴唇，然後看到有血噴出來。
　　「唔唔唔唔唔……」褚冥漾瞪大眼睛，一手按著差點變成腫豬腸的嘴巴，一手顫抖的指著眼前『壯觀』的場面。
　　說是壯觀還太客氣了。
　　有看過災難片或戰爭片的人一定會看過一種場景，就是某個長長的道路上排滿一整條的屍體還是已經哀叫不出聲音的瀕死重傷患。
　　映在他眼中的，就是這個場面。
　　夏夜閣嘆了一口氣。
　　整個健康中心開始的走廊上躺滿了一具一具的屍體，活像這個地方剛發生過什麼大屠殺一般。屍體的死狀很可觀，幾乎什麼種樣子都有，甚至還有被壓碎、壓爛到面目全非，看不出原本是什麼的肉塊肉泥。
　　「喲喲，才這點程度就嚇成這樣，怎麼行啊？」
　　一個輕快的聲音從走廊盡頭詭異的傳過來，清脆的腳步聲過後，一名少年出現在他的眼前。
　　純黑的短髮乾乾淨淨的梳到耳後，五官精緻，跟學長一樣的紅眼睛流轉著腥紅的光暈，一樣也蒼白的像鬼的皮膚，但是感覺有點奇怪，很像娃娃的那種樣子，看起來光滑可是硬硬的。
　　他比褚冥漾矮了半個頭，身體瘦瘦小小的，嘴角彎著幾分令人發麻的笑，手上好像還拖著什麼東西。
　　才剛想完，血紅的眸子就直直的望了過來，一對上視線，褚冥漾就覺得有點昏昏沉沉的，紅色的漩渦好像越來越大……
　　「冥漾！回來！」
　　夏夜閣厲聲大喊，褚冥漾才如夢初醒，踉蹌的退了好幾步。
　　然後他的視線剛好對上了少年手中的物體。
　　「嘔───！」
　　他想吐。
　　然後，他真的吐了。
　　「靠！」
　　最後聽到的是學長的怒吼，和少年令人毛骨悚然的輕笑，然後是熟悉的鞋腳印。
　　因為褚冥漾吐在學長身上。

　　「遺憾麼？」冥王淡然的聲音從旁邊傳入她的耳，像低喃，又像幾分好奇。
　　不遺憾的──她說。
　　因為累了，所以什麼都沒了。
　　
　　褚冥漾坐在椅子上，像條缺水的魚半死不活的攤著。
　　終於可以翻譯他們剛剛說的對話了。
　　所謂的『排隊』，是屍體大排隊。
　　「下一次可不可以別在亂嚇新生了啊？」輔長一邊搖著剛從冰箱拿出來的新飲料罐，一邊繞著褚冥漾看。「還好吧？」
　　「大概還好……」褚冥漾張開嘴，吐出四個字，感覺消毒水的味道跟著空氣流進來，沒幾秒那個噁心的感覺馬上又來，讓他又想吐了。
　　吐完之後褚冥漾又被踢回健康中心，而學長則是一臉凶狠的借了健康中心的浴室和衣服，目前正在裡面大洗特洗。
　　他覺得，學長可能有潔癖。
　　「冤枉。」少年眉毛一挑，辯解道：「我可沒有嚇他的意思，又沒人跟我說一顆人頭就能把他嚇成這樣。」
　　「他叫的那麼淒厲，誰都知道了吧。」土著輔長反駁，「還有，你不是昨天才剛飽餐一頓？別拿新生開刀。」
　　「我從來不會對無知的學生動手。」低哼一聲，腥紅眸子中的雲霧轉了幾圈之後慢慢黯淡了下來。「他們的血腥味不夠重。」把手中的人頭隨手甩到屍體堆中，他問道：「這種的你應該還能復活吧？」
　　「你又添麻煩了。」
　　「是他自找的。」不屑的語氣。
　　接過還在跟少年吵架的、土著輔長手中的飲料罐，夏夜閣把冰冰涼涼的飲料罐貼在褚冥漾的額頭上，「把這個喝下去會舒服點。」
　　褚冥漾看著飲料罐，這次上面的文字能解讀了，是中文，檸檬水。
　　「剛開始比較不習慣的人都會這樣，你看久了就會麻木了。」很可能也曾經是受害者之一的學姊笑了笑，用一種過來人的語氣說道。
　　基本上他認為，看再久應該都很難習慣。
　　「你必須試著習慣，不然真的會有慘劇。」把褚冥漾的思考都摸的清清楚楚的夏夜閣淡定的說道，「知道剛剛我為什麼叫你回來嗎？」
　　察覺自己一開口就會吐出來，褚冥漾大力的搖了搖頭，開了檸檬水喝了幾口後，總覺得噁心感覺平息了許多，不再動不動就想把膽汁吐出來了。
　　「因為剛剛那個人的雙眸，直通十八層地獄。」褚冥漾噴了出來，一臉震驚。
　　冷靜的用袖子抹了抹臉，夏夜閣繼續說道：「靈魂一被捲進去就再也回不來了，永遠都會被烈火焚燒，直到能量被吸收殆盡，灰飛湮滅。」
　　他要回家！媽媽這不是人待的學校啊啊啊啊──
　　「學弟，你知道的還真多。」學姊訝異的道：「通常這件事只有大學部的人才知情。」
　　夏夜閣沉默了半晌，「總之，沒事能不遇到他就盡量不去遇到。」
　　依他的衰運，說不定明天就會撞見了……想想還真是悲哀。
　　「喂！你洗完沒？」輔長不知道何時走到浴室門口邊，隨手就用力拍了好幾下，發出很大的聲響，「我要開始工作了！」
　　他的工作原來是收屍……
　　褚冥漾放下檸檬汁，真誠的在心中如此想著。
　　不對！那些屍體是怎麼來的！
　　如此殘酷而詭異的事實立即接在後面打擊他今日已經殘存不多的知覺反應。
　　「＊％＄％＃％！」
　　原本緊閉的浴室門突然猛力被拉開。
　　不過請原諒他聽不懂學長說什麼，他甚至懷疑他聽見的應該是某種外星語言，銀髮上還掛著水串的學長一開了門就對外面的輔長怒吼謎樣句子。
　　不知道為什麼，褚冥漾直覺他好像在罵髒話，所以不想被他聽懂。
　　媽媽，其實我們應該報名的是那所貴族學院。
　　他錯了。
　　「你臉色很不好，是不是不舒服？」掛在旁邊涼涼沒事做的學姊好心的這樣問。
　　廢話，你看到屍體大排隊臉色怎麼會好。
　　「死不了的。」旁邊貌似跟輔長吵完架的少年沒良心的說，「就算死了，也能救回來。」
　　一想起剛剛那個『大隊』，發酸的噁心感又出現在他的喉嚨。
　　「如果再吐出來，我會用剛剛那見衣服塞進你嘴裡。」一邊整理著身上衣物，學長陰冷的拋來如此恐怖而威脅的話語。
　　然後褚冥漾立即捂住嘴巴，死命的就算吞也要把想吐的東西吞進去。
　　不過是說他剛剛已經吐乾淨了，可能剩下的只剩胃酸和檸檬水了。
　　「喂，你叫什麼名字？」少年睨了夏夜閣一眼，丟出一個問句。
　　「夏夜閣。」他反射性的回答，一邊用毛巾把褚冥漾噴出的檸檬汁擦乾淨。
　　「你以後就是我代導了。」瞇了瞇血色的紅眼，少年輕鬆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