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聲從她耳邊呼嘯而過。
  她聽到自己的腳踩在土壤上的聲音,啪答啪答,伴隨著濕潤的泥土和妖花的清冽香氣,深怕停了下來,會錯過什麼,錯過一切。
  嘩啦!她走入了緩緩流動的河水中,水幾乎淹沒了她的膝蓋,她卻彷彿沒看到似的,往水的中央走去。
  
  三秒之後,褚冥漾決定與其都要死了,還不如自己先死,死的乾淨俐落也不想被這隻變態死神玩弄!
  鐵軌在震動,下一班火車就要來了。
  抱著一定要被輾碎的必死決心,他用力閉上眼睛拿著中午一定要搶買到便當的速度用力往月台的那端衝去,也就是剛剛那個學姊慘死的地方。
  轟隆的聲響就在眼前。
  這大概是他這輩子做過最有勇氣的一件事。
  夏夜閣把礦泉水的空瓶扔進垃圾桶,眼角瞄到褚冥漾的動作,原本想走過去,卻發現有人比他更快。他看了一下,又繼續坐回原位。
  一秒後,煙消雲散了。
  火車嗡嗡的聲響直接在他的頭頂掠過。
  褚冥漾偷偷睜開眼睛,同時也注意到他的衣領給人跩住,抬頭一看,那個『死神』輕鬆的拉住他的衣領,就差那麼一步他的願望就達成了……含恨!
  『死神』看了褚冥漾一眼,倒是沒有什麼奇怪的表情,只在車過之後放開手,不痛不癢的丟過來一句話,「你衝錯了,要撞的不是這一班。」撞下去大概沒藥醫了。
  什麼!?
  要死還要限定班次是嗎!?
  褚冥漾跪坐在月台上,任憑黑線陰影滿佈在他身上,如果這是一本漫畫的話,現在應該還要有鬼火在他旁邊飄。
  說到鬼火,等等……
  剛剛要衝的時候沒有想太多,現在才注意到。
  輾死一個人的月台理所當然應該要噴點血的是吧?
  他看來看去,四周都乾乾淨淨,一個巨大的疑問像是黑色漩渦一樣不停的啃蝕著褚冥漾的良心,製造出更多該死的好奇心。
  抖著手往旁邊爬了爬,他做出最高的心理準備,然後瞬間一秒瞪眼看過去!
  照理來說,現在映在他眼睛裡面的東西應該是個殘缺不全的屍體還是屍體碎片才對,要不然應該是一顆被輾一半的頭用她死不瞑目的可怕眼睛瞪著他,或是一個腦還腸噴濺在旁邊;接下來應該換他尖叫,接著受不了刺激兩眼翻白往後昏倒。
  褚冥漾是尖叫了。
  但是原因不是這個。
  月台下,什麼都沒有。
  所以他尖叫了。
  明明他親眼看到一個活生生的人跳下去,怎麼可能什麼都沒有?
  夏夜閣捂起耳朵,耳膜被震的發痛,一旁的冰炎臉色非常難看。
  「鬼叫什麼!」不知道何時站在他身後的『死神』用捲起來的遺囑突然往褚冥漾腦後敲下去,那力道那角度還有準確度完全不輸給他姐,強悍的力勁差點把他打的一頭栽到鐵軌上面。
  「什、什麼都沒有……」
  有那麼一瞬間,他忘記眼前那個很好看的人是『死神』,就抖著手指指著月台下面,用著像是被電到一樣的聲音回答他。
  於是『死神』的臉和額頭浮起了青筋,照他想,他應該覺得自己被耍了。
  夏夜閣掩面不忍心看現在發生的慘劇。
  果不其然,他的眼前突然出現了鞋底,直接往他臉上一腳踹下去。
  「靠!」
  『死神』只給褚冥漾一個字,接下來的他沒聽清楚,因為被踹的頭昏眼花所以不清楚,夏夜閣邊聽臉上邊掉了滿臉黑線,不過他應該是沒有罵更多髒話了,因為等褚冥漾好不容易聚焦之後,他已經離他有一段距離,正在旁邊的飲料機投飲料。
  他們沒看過『死神』喝飲料。
  而且他居然喝蜜豆奶欸!
  「拿去。」他彎下身取出兩罐蜜豆奶,一罐往他這邊拋過來,「喝一喝看看腦子會不會清醒一點。」附註上這一句。
  他大概是全世界第一個被『死神』請喝飲料的人。
  『死神』就靠著飲料機旁邊坐下,可能是因為他衣服夠黑所以也不怕弄髒,長長的銀髮貼在飲料機的展示玻璃上,裡面的小燈一照上來,轉變成帶點透明銀亮的顏色。
  如果他不是死神,現在安安靜靜喝飲料的感覺很像畫冊中的天使。
  那十分鐘大概是褚冥漾這輩子最難忘的十分鐘,他跟一個漂亮的死神喝著同一種飲料,在同一個月台上……呃、等死,理由還是有點詭異。
  不知道死掉之後他把他的靈魂拘走,是不是直接帶進地獄?
  有點擔心的偷偷看過去一眼,然後褚冥漾又愣住一次了。

  漣漪在水面上盪漾出一幕幕畫面,她想伸手去觸摸,身後的彼岸花卻伸出藤蔓順著她的肩膀蜿蜒著將她的手指緊緊纏住。
  白皙的指尖停在水面上的一公分處。
  一滴水從她的手臂滑下,畫面亂成一團,像被水沾濕、蹂躪的色彩圖畫。
  
  那個『死神』居然喝蜜豆奶喝到一半突然睡著,還是靠著飲料機睡,半節吸管就刁在他的嘴上,另外一邊接到蜜豆奶罐子裡。
  當死神果然很累吧?
  連拘個魂都要趁機睡一下。
  夏夜閣看了一下時間,大概還有一分鐘火車才來。
  抬起頭,夏夜閣的神色有點微妙。
  在他眼前的褚冥漾偷偷移動了步伐,稍微靠近了一點『死神』,他沒有這麼靠近過觀察這種東西,呃、剛剛的鞋底不算。
  『死神』的睫毛很長,像是娃娃一樣覆蓋在臉上,那一搓紅色的髮半掛在臉側,隨著他呼吸時候還會飄動。
  奇怪,『死神』會呼吸?
  又是重大發現。
  夏夜閣實在很想笑,卻怕笑出來會打擾眼前比較和諧一點的畫面,只好一邊憋笑一邊走到月台邊緣等火車來。
  褚冥漾開始考慮要不要拿枝筆寫在月台上,就算他往生之後,如此重大發現一定也可以供給後人參考。
  如果他有學過素描的話,現在第一件要做的事情一定是趕快把『死神』的肖像畫下來,如果每個『死神』都長的這麼好看的話,被他牽去地獄應該也不是什麼可怕的事情,不過如果他牽著走去的是天堂一定更好。
  月台下的鐵軌突然開始震動。
  火車來了。
  那一瞬間,褚冥漾看到紅紅的眼睛突然睜開,然後『死神』俐落的從地上跳起來把嘴巴裡的吸管和罐子往旁邊的垃圾桶一丟。
  他該稱讚他還蠻懂人間規矩的,知道要分類。
  「快衝!」他叫著,看著褚冥漾好像還慢吞吞的動作就跑來一把把他從地上拖起來。
  來的是自強號列車,這站沒有停。
  他知道,它就是要輾過它的大車。
  夏夜閣看著冰炎把褚冥漾拎起來之後,便相當悠閒過頭的跟著他們跳了下去。
  就算做好了無數的心理準備,被『死神』抓著跳下月台的那一瞬間,褚冥漾還是尖叫了,而且叫的自己都覺得像被殺的豬。
  只不過差別是豬是被刀殺,而他是被火車輾。
  所以,他還是很怕死。
  怕的要命。
  然後褚冥漾看到火車頭撞過來,和一雙,跟他有的一模一樣,卻完全相反的平靜黑眸。
  下一秒,他失去了意識。
  夏夜閣沒有昏,卻覺得腦袋被攪成一團,渾渾噩噩的,什麼都看不見,他沒有感覺到痛,只是有一種過分安心的氣息,把他的警戒和防備降到最低點。
  冰炎手中還拎著昏迷過去的褚冥漾,他看了旁邊的夏夜閣一眼,丟下一句話:「我要帶這傢伙去保健室,原本分給你的代導人臨時接了一份長期任務,沒一學期是回不來的,要不要先跟我走?」
  夏夜閣點點頭,揉了揉還有點暈眩的腦袋,小跑步跟了上去。
  這裡一點都沒有變,跟他腦袋裡的殘餘的碎片景色一模一樣。
  變的,只不過是人罷了。
  推開健康中心的房門,冰炎非常之隨便的把昏迷不醒的學弟扔到其中一張床上,看得夏夜閣一愣一愣的。
  這樣把人丟著真的可以嗎?會遭天遣吧?他的腦袋有一瞬間轉不太過來,不過等他回神過來的時候,他已經非常順手的幫褚冥漾把棉被蓋好,背包放在枕頭旁邊,自己也拉了一張椅子坐下,冰炎看了他一眼,直接趴倒在床的邊緣三秒鐘入睡。
  不會吧?
  夏夜閣又發呆了好一會兒,才從背包中拿出打發時間用的筆記本,手指滑開粗糙泛黃的書頁,拿起筆,刷刷刷的開始塗抹了起來。
  反正也不知道要幹什麼,剛好人昏迷後流口水的樣子他還沒畫過,就把倒楣的褚冥漾畫了進去。
  雖然正常的畫家會畫的應該是冰炎,不過害怕自己的筆記本會被毀掉,他還是畫個路人甲乙丙丁比較安全。
  褚冥漾醒來的時候,看見的是滿天的白花花一片。
  然後還有消毒水的味道。
  這味道最熟悉不過了,每次他倒楣之後一定都會給送上醫院,一個月裡面不曉得要聞幾百次。
  嚇!?
  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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