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月%日(之一)

 

穿著黑色喪服的泰德原本很平靜的看著我,接著在聽到我模糊的道歉之后,忽然躍上了床鋪,整個人把我壓制住,雙膝維持跪的姿勢夾住我的腰一扭﹗我的下半身便一陣酸麻,無法動彈。

然後他一拳重重落下,我嚇的整個人清醒過來,但並沒有迎來痛楚,他的拳頭砸向了我的臉旁邊,發出砰的一聲,床墊往下凹了一個洞。

這還沒完,在我還沒來得及做出任何回應的時候,他的另一手已經扼住了我的脖子﹗掐的很用力。

所有的動作不到二十秒。

我的眼睛對上他的,就算現下他就要掐死他曾經的朋友了,他的眼眸還是該死的風平浪靜,就連恨意,也如此純粹,不帶一絲混濁的雜質。

「唔、呃……咳咳、呃嗯……」我發出痛苦的呻吟聲,胸口發疼,大腦正急劇的缺氧,脖子好痛,我連把手抓上他的手臂都無法做出,身體抽搐著,血壓降低、渾身發冷,就要喪失生命的恐懼感本能的竄出,開始蔓延。

罷了,栽在這家伙手上我也認了,只希望這家伙宰了我之后別去跟阿亞納米動手,乖乖地待在教會,不然我奮力讓他恨我的苦心就完全白費了。

我的視線愈來愈模糊,漸漸發黑。

「噗嚕嗶﹗」奇怪的聲音。

「米卡傑﹗」

脖子上原本逐漸加大的施力忽然消失不見,求生的本能使我猛然的喘了兩口氣,劇烈的咳嗽了起來。

「咳、咳咳……」氣喘吁吁的咳嗽著,剛從鬼門關繞過一圈回來的我喘著氣看著坐在我上面的泰德,只見他微皺著眉頭,手掌上掛著一團粉紅色的東西,頭看起來很像兔子,被上還有小小的翅膀,正咬著他的手背不放。

小家伙睜著靈動的粉紫色眼睛看著我好一會兒,鬆開泰德的手落在我正劇烈起伏著的胸膛上,親昵的蹭著我的臉,毛茸茸的觸感很痒。

「引、引導……咳、咳……之龍、龍的幼子?」

我認出了它的身分,在帝國軍官于飛翔生物的書上看過,似乎會說話還會噴火的樣子。

眼睛上方有一道,很眼熟的傷痕。

泰德剛剛叫它……米卡傑?

「他是米卡傑的轉世。」

淡定的說,他將引導之龍的幼子抱了起來。

「什麼?」

這是在開玩笑吧。

我目瞪口呆地看著那團可愛到不行的生物,顧不得方才前一刻還想謀殺我的泰德,愣愣地道︰「米卡傑……?」

「噗嚕比﹗」

坐在泰德肩膀上的米卡傑很可愛地對我叫了一聲。

震驚又錯愕地看著它半晌,我不知該感到松了一口氣或是開心。

我想起了那朵黃鈴蘭。

『再回來的福祉』。

原來是這個意思嗎?

「很久沒看過你這么鬆懈的神情了。」不知為何依然用單手把我壓住臉整個放大的泰德用著很平常的語氣跟我說話。

現下談起時,他說,我那時的眼神,溫和而放鬆,是他在軍校時,從來沒在我身上見過的。

「……你不覺得上一秒還想殺我下一秒跟我講話時,口氣還那么家常很詭異嗎?」呼吸完全恢復正常的我第一秒開始吐槽。

「我並不想殺你。」泰德眼神複雜的看著我,那雙眼眸蘊含了太多情緒,我一時間竟沒辦法得知他現下在想什麼,「或者說,我果然還是沒辦法殺了你。」沒頭沒尾的,他斂下了所有的情緒,聲音乍聽之下很平穩,但有些顫抖著。

而我才注意到,他渾身也都在發抖,只是壓制到不細心一點就無法察覺的程度,翡翠般的眼眸第一次有了動搖。

我很想吐槽說你無法殺了我個屁,要不是米卡傑忽然咬上了你的手背你還不知道有沒有辦法停呢你個混帳……

「為什麼剛剛不掙扎?就算被我壓制住,如果你盡全力抵抗的話還是可以掙脫開的。」在我想著要說什麼的時候,他又丟來一個問句。

的確,即使脖子被勒住,他很了解我就算不能掙脫也會想辦法咬斷敵方的一兩根手指陪葬才甘心,而我完全沒有抵抗。

打從他躍上床鋪開始,就沒有掩飾過他的殺意,雖然負傷且身體狀況不佳的我還是可以及時回應先一步逃開,但我什麼都沒做。

「你這是在問什麼愚蠢的問題呢你是笨蛋嗎?」我冷哼了兩聲,有點像是認命似地道︰「我殺了米卡傑,對你見死不救,你就算要把我宰了分尸我也無話可說,掙扎個屁啊,你當我把自尊原則都丟了是不是?」

這實在是對我的一大污辱,我這人真的很膽小卑鄙自私沒錯,但是還不至於到是非不分的地步。

「你為什麼要那么做?」回憶到不好的往事,泰德的眼神升上了一股悲憤。

「拜托,我如果讓他殺了米卡傑的話,你一定會順了阿亞納米的意去霍普魯克要塞報仇,到時候你就一去不回返了。與其讓那個家伙得逞,不如讓你現下掐死我泄憤還好一些。」我翻了個白眼,豪不客氣地道︰「更何況你的命可是米卡傑那個陽光笨蛋奮力保下來的,再怎么說他都一定希望你活的好好的,而且他不是說了別跟帝國軍杠上嗎?你活著、笑著,很快樂,就是對他最好的補償了,也是他最希望的事。」

「你真的好卑鄙,江憶。」他渾身一顫,眼淚又在眼眶中打轉,聲音沙啞的說︰「你一開始就知道我沒辦法恨你……我居然沒辦法恨你……」

「誰知道呢?我又沒辦法完全知道你在想什麼,說不定你剛剛就這樣掐死我了。不過我不否認我在當下的確是這樣賭的。」我喃喃地道︰「但我也說了你真的想殺我的話,我隨時歡迎而且不會怨你。」

看,我果然是很卑鄙的人。居然還說這種話斷了他想宰了我的念頭。

其實我甚是詫異。

雖然早已猜到了幾分,但當泰德鬆開手時,我甚至無法理解是不是真的得救了。

而我也是在那時候,才真正注意到泰德對我的定位。

畢竟米卡傑是他的信仰,曾經也有過信仰的我當然知道失去的痛苦跟悲傷。就像我說過的,他就是我們活著的意義,而米卡傑被我親手手刃了,他居然無法恨我。

我們重新聊起這段過去,並且紀錄下來的時候,他談到了他當下的心情。

一開始,他是真的想把我殺了。

你大概無法想像,我的恨意是多么濃重,壓得我幾乎喘不過氣,堵塞了我的胸口,像刀刃一般的互相穿插在我胸口上。

他一臉輕鬆地對我說,微笑,不過笑容隱隱苦澀。

但是,你一直看著我。他說。

你那雙跟彌卡艾爾的武器,一樣色彩的眼睛看著我,即使你被我掐到雙眼失去焦距,幾乎昏厥過去,你的眼睛還是彷佛看得見般,無比精準地盯著我看。

你幾天前說你自己卑鄙、自私、無恥,對我見死不救,這點我完全同意。

可是你的眼睛好清澈。

剔透乾淨,一絲塵埃都無法入你的眼底,明明你這人完全不是這回事,但那一瞬間我真的窒息了,恨也消失的無影無蹤。

在米卡傑咬我之前,我就松了手。

我不擅長形容什麼,但是你的眼睛宛如雨過天青之后的天空一般。

在我小時候,被關進奴隸的牢房時,我透過鐵欄杆,越過那些軍人,在牆壁上的窗戶看見了一整片蔚藍的天空。

你的眼睛就像那片我想抓住的天空。

從此,他有時候會戲稱我為天空。

 

后來,我才知道,泰德認為我卑鄙無恥自私是騙人的。

他一直都知道,我並不是從頭到尾都對他見死不救。

如果我真的是想丟下他不管,也不會對阿亞納米說你要如何逃離教會、以及殺死米卡傑了。

我大可眼睜睜地看他去報仇,自己安逸地待在教會過我的日子。

 

當我被他壓的手酸腳麻時,我才忿忿地提醒他︰「你要在我身上壓到什麼時候啊﹗給我起來﹗」

「喔,抱歉……」正當他要起身時,房門忽然開了。

三名主教呆呆地站在門邊。

「哦,小鬼,沒想到你竟然是……」弗拉烏笑的很無恥。

等等,現下是什麼狀況?他在說什麼?

我的頭皮發麻了。

「不好意思打擾了。」卡斯托魯乾咳一聲,微笑著說道︰「你們請繼續。」說著就要拉著另外兩人退出去。

「等一下﹗你們到底是什麼意思啊﹗」理智告訴我現下不攔住他們的話,以後會發生很奇怪的誤會,「什麼打擾?」

「咦?難道不是嗎?還是已經結束了……」弗拉烏繼續發出意義不明的話語。

我滿頭問號,什麼東西結束了?

「說什麼啊你這個色情主教……」泰德邊說邊從我身上下來,奇怪的看了主教們一眼。

「沒事,是我們誤會了一點事情。」卡斯托魯退了回來,仍微笑著。「請問,你們剛剛在做什麼呢?」

剛剛……

我的嘴角抽搐了兩下。

難道我要說泰德意圖謀殺我,然後沒得逞嗎?

似乎跟我想到同樣事情的泰德跟我對望一眼,一起搖了搖頭,我道︰「沒事,他只是稍微泄憤了一下。」

三名主教的臉色在放鬆之后忽然又有點古怪了。

我說錯了什麼嗎?

卡斯托魯再度微笑︰「泄憤是指……?」

不太明白他為什麼要問的這么細的我,雖然抱持著疑惑,但還是回答了︰「……我不是,殺了米卡傑──」我說不下去了。

要我雲淡風清地講出來還是有點勉強。

「啊,抱歉。」

「哦,原來不是……」

弗拉烏主教,你究竟在說什麼啊。

「請問你們是來?」

「我們是來幫你換藥的。」拉普拉多魯溫和地說︰「還有送早餐來給你們。」他的手中、還有其餘人的手都捧著一碗湯。

「你們怎么知道我在這裡?」泰德問。

「想也知道你會在這裡。」弗拉烏理所當然地說,把湯塞給泰德。接著拉普拉多魯讓我做起身,開始拆下繃帶。

已經早上了啊……對了,泰德身上的喪服……「……你們幫米卡傑辦過葬禮了?」

「是的,就在早上而已。」卡斯托魯給我肯定的答覆。

「那,等一下可以也給我一套喪服嗎?我想去墳墓前看看……」一邊痛的齜牙咧嘴,我一邊對他說道。

雖然我可能沒臉去他的墳前吊祭,但臉皮濃一點去看看好了。

「當然。不過在那之前你要先養好病。」卡斯托魯推推眼鏡,問道︰「你脖子上的痕跡是?」

啊,泰德掐的太大力所以留下痕跡了嗎?我下意識的摸摸脖子,按壓了一下發現有點痛,淤青了吧,「喔,這個是,那家伙泄憤留下的痕跡,給他掐出來的,沒事,我沒有怎樣啦。

主教們好像又僵了一下。

我有點納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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