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魚小森

      紫彼岸在他的眼中飄揚，他伸出手，想觸碰水面，卻看到幼小的手臂在柔軟的水中浮起，他瞇起眼，點點光芒映照在蒼白的皮膚上，拼湊出不完整的折射圖畫。
　　他咕囔了一聲，泡泡從他口中吐出，浮上了從水面上照射下來的光芒，像踏上了天國的階梯。
　　
　　
　　「鈴───」
　　夏夜閣張開眼睛。
　　他翻身按掉床頭櫃上的鬧鐘，摸索出厚厚的粗框眼鏡戴上，一臉迷茫的拿起鬧鐘看了看時間，打了個哈欠。
　　嗯，很好，六點半。
　　抓抓一頭凌亂的短髮，把歪掉的眼鏡扶正，夏夜閣搖搖晃晃的走向浴室，拿起牙刷牙膏開始盥洗，鏡子中映出一張明顯在半夢半醒狀態的臉，身高恰恰好一百七，身子卻比其他同齡孩子單薄一些。
　　捧起水往臉上潑，手扯下一旁的毛巾擦臉，腦袋瞬間清醒了許多，他揉揉眼睛把眼屎摳掉，隨便的把毛巾放回去。
　　「小閣！起床了沒？」
　　樓下傳來年輕母親的叫喊聲，陣陣早餐的香氣飄出。
　　「嗯，起來了！」
　　夏夜閣一邊套制服一邊回應，檢查一下書包裡的東西之後，便背著好幾公斤的包包走下樓，隨便拿了餐桌上的一片烤吐司刁在嘴裡，一屁股坐在水泥地上穿球鞋，自家娘親倒了一杯牛奶遞給他，她的面容相當年輕，不過三十幾歲的模樣。
　　「唔。」
　　他含糊的應了一聲，伸手接過牛奶，把吐司一口氣吞下去，牛奶也緊接著喝了下去。
　　「咳、咳。」這麼做的結果就是直接嗆到。
　　夏夜閣嗆的雙眼通紅，無奈娘親不是會關心嗆到這種小事的人，他只好摸摸鼻子自認倒楣，站起身子拍拍屁股上的灰塵，伸手拉開大門。
　　「我出門囉。」
　　「嗯，早點回來！還有，要選個好學校啊！」
　　「喔。」
　　他騎上腳踏車，雙腳踩著踏板，往學校的方向騎去。
　　好學校＝公立學校＝便宜的學費＝不是明星學校也沒啥關係。
　　夏夜閣一向很了解二十歲就敢收養小孩的娘親。
　　往學校急奔而去，一個下坡讓腳踏車加快了速度，風揚起了他一年到頭都是亂遭遭的髮絲，墨黑的短髮下隱隱有細小的銀白，他推了推眼鏡，學校到了。
　　剛好在上課鐘聲響起的前一秒踏進教室，老師發下學校統一發的成績單，夏夜閣走向最角落的自己座位，拿起成績單看了看。
　　還可以。
　　旁邊是厚厚一疊的學校資料，夏夜閣稍微翻看了一下，很乾脆的忽視了明星學校的資料，翻到了最後面。
　　最底下有著不起眼的一行小字。
　　他瞇了瞇眼，豪不猶豫的將那所學校的名字填了上去。
　　
　　「小閣，你填了什麼學校呀？」
　　放榜的那一天，自家娘親打開書房的電腦，點出Yahoo奇摩的頁面，詢問夏夜閣，清麗的臉龐滿是期待。
　　「嗯，Atlantis學院。」他推推眼鏡，低喃著說。
　　「Atlantis？沒聽過呢，是新學校嗎？」她飛快的把字打上去，點選搜尋。
　　「不知道。」
　　頁面出現了，查無此校。
　　「唔，沒架設學校網站嗎？」
　　她把頁面關掉，笑了笑，「還真是神秘的學院呢。」
　　「唔。」
　　夏夜閣點點頭。
　　
　　隔了個幾天，夏家的女主人從信箱掏出一份厚厚的牛皮包裹。她看了看上面的字跡內容，走回屋子。
　　「小閣！你的入學通知來了喔！」
　　夏夜閣從房間探出頭來，乒乒砰砰的走下樓，伸手接過包裹。他看了看上面的『摔者死！』鮮紅字體，在看了看拿著遙控器在看動漫的自家娘親一眼。
　　強悍的女性。
　　拆開外層的牛皮紙，塞著好幾張的入學報名資料，挺厚的一疊，他把入學報名資料放到餐桌上，拉開椅子坐下，把最厚的那一疊拿出來看，有用文件夾子好好整理起來，叫做『新生入學介紹和如何自保』。
　　這個要留著。
　　夏夜閣低咕了一聲，把幾張學費資料拿出來看，然後順手扔給躺在沙發上的娘親，她懶散的接住，隨便看了幾眼，便收了起來。
　　「還蠻便宜的。」
　　夏夜閣抓出一個手機，和一個住宿建議的通知單。

　　她看見光與影交織成一片炫麗的舞蹈，在晚霞的天空中瘋狂的旋轉著、舞動著，像是在盡情發洩什麼。
　　這裡的天空永遠都是黃昏，而她早已習慣，因為她來過這裡了千千萬萬次了，只是，這一次待的，比較久一點。
　　僅此而已。
　　
　　
　　「媽，我要住宿嗎？」
　　夏夜閣晃晃手中的通知單，咬著湯匙發問。
　　「混小子，叫娘親！」坐在對面夾菜的夏蓉（他媽媽）停下動作，用力的捏了夏夜閣的面頰一下，不顧他喊痛的聲音，悠哉的說：「看你囉，如果學校很遠，那就去住吧。」
　　「喔，」夏夜閣自認倒楣的摸摸發紅的臉頰，「那我新生訓練的時候，再去看看好了。」他喃喃的說。
　　「什麼時候新生訓練？」美麗的自家娘親嚼著菜，含糊不清的問。
　　「唔，下下禮拜一。」
　　「嗯，那到時候再說吧。」夏蓉做了不容反抗的總結。
　　夏夜閣只有乖巧點頭的份。
　　
　　把最後一張照片貼上去註冊表，他玩著黑白兩色的新款手機，原本躺在沙發上的娘親也湊過來看，瞇了瞇眼，用手指彈了彈親親兒子的額頭，帶著玩味的笑容說：「什麼時候去買的？韓國貨？」
　　「不是買的啦。」他推推眼鏡，揉著二度受創的額頭，「好像是學校送的，和註冊單放在一起。」
　　「學校送手機？這麼大方啊。」她嘖嘖，過了一個星期了，也不過秏一格電，「看起來不便宜呢，該不會要額外算費用吧？」精打細算中。
　　「不會吧。」兒子打斷她的腦中計算，「學費單上又沒寫。」
　　「喔，那還真是賺到了。」她笑吟吟的，眼尾上挑的丹鳳眼隱隱有著含情勾人的味道，急肩的烏黑短髮柔軟滑順，美麗的臉龐讓人絕對猜不到她的年齡早已是三開頭。
　　「傻兒子，看呆囉。」
　　她拍拍一臉傻樣的兒子，夏夜閣猛然回過神來，尷尬的抓抓頭。
　　映入眼簾的是他母親清脆嬌笑的清麗臉龐。
　　唔，好強大的荷爾蒙啊。
　　
　　一大早起了床，夏夜閣一邊抓著地圖一邊踩著腳踏車往火車站前進，幾十分鐘過後，順著路線到了台中火車站。
　　他把腳踏車停好，確認上鎖了之後，走進了月台，遠遠看到了一個不知所措的身影，手上拿著跟他一樣只有標明第幾班火車的地圖。
　　褚冥漾。
　　夏夜閣的腦中閃過這個名字，站在褚冥漾旁邊，除了他們兩個之外，還有一個阿婆和大學生模樣的大姐，高高瘦瘦的，穿著今年最流行的民族風服飾。
　　五分鐘後阿婆坐上了一班車離開了。
　　那個大姐突然轉過頭來，沖著他們兩個笑了一下。
　　身旁的褚冥漾立刻把頭低了下去，他簡單的道了聲早。
　　「同學，你們是要去參加新生訓練的嗎？」漂亮的大姐靠了過來，講話帶了點口音，聽不太出來是哪個國家的。
　　「你怎麼知道！」這是褚冥漾的第一個反應。
　　「唔，嗯。」夏夜閣點點頭，褚冥漾一臉『原來你也是和我同校』的表情。
　　大姐指指褚冥漾手中的牛皮紙袋，「我也正在就讀。」她又笑了，勾勾的眼睛像一潭深水似的，好像看久了就會溺死在裡頭還令人不自覺…
　　很像自家娘親。夏夜閣推了推眼鏡。
　　似是注意道褚冥樣的發呆，大姐將視線轉開，「學園裡可以從高中直升大學，以後也多多指教囉，學弟們。」
　　有那麼一瞬間，褚冥漾覺得大姐的眼睛好像變成綠色的，可是當她轉過頭來微微笑的時候，又是黑色的，就像他有的一樣。
　　又一個跟娘親一樣的。夏夜閣低咕一聲。
　　「學姊你好。」不知道算不算反應快，褚冥漾立刻就蹦出這一句話。
　　「學姊好。」夏夜閣也跟著說。
　　那位學姊還是彎著柔柔的笑容，就像他的娘親，夏夜閣抖了一下，然後她指指褚冥漾的牛皮紙袋，「將裡面的安全手冊都看過一遍了嗎？」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的聲音越來越柔軟，像是羽毛枕頭那種綿綿的感覺。褚冥漾愣愣的想著。
　　連聲音都有七八分像。夏夜閣開始思考母親的種族，和是否有姊妹的可能性。
　　「看過了。」褚冥漾說，其實他壓根沒看過，可是不曉得為什麼在這個學姊的眼下，他居然不敢說實話？
　　夏夜閣點點頭，乖巧的說：「看過了，謝謝學姊關心。」標準的客套話。
　　學姊點點頭，笑笑的還是沒多說些什麼。
　　那個笑，怎麼看都古怪。
　　一個巨大的車鳴聲傳來，這個時間不是進站，只是經過的列車。
　　這時學姊突然立刻站起身，「車來了，你們快點跟好，不要走失了。」她說，提著包就急急忙忙往外面衝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