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解不代表諒解。
  有時,我們能明白為何他人要傷害自己所重視的人,也能理解他如此做的原因,但,無法原諒。
  我們接受,明瞭,但不代表原諒。
  於是,理解不是諒解。
  
                         ─────BY洛凡恩‧猶安

 

  在我的記憶中,我很少背著人家走。
  
  我的種族很驕傲,驕傲到我們族中的強者也對族中的弱者表示驕傲,強者為尊,弱者為奴,實力不如別人,只能作僕役。
  
  我是個僕役,打小就是。
  
  背人,不管是背著人家的、亦或是給人背的,都要有將生命交給對方的覺悟,因為彼此都已經各自將腿及背兩個弱點交給了對方。
  
  但我背了他兩次。
  
  夏如凡娜不是我的第一個朋友,我也沒有慘遭親人拋棄的悽慘童年,更沒有受盡凌辱的悲哀人生,事實上,我過得平凡順遂,安安分分。
  
  我把生命交給了他兩次,他亦是。
  
  淙淙溪流並沒有流的很急,但河床上的圓石濕滑難走,步步得留心。而重新擁有雙腿的夏如凡娜似乎很雀躍,眼角的憂傷點點散去,但並未完全化開。
  
  他的雙腿是透明清澈的水,但又帶著一抹幽藍,在白袍的襯托下格外明顯。他踏在水面上,而非融入水中,走動時溪水泛起了一波波漣漪,他的腳步很輕盈,時而跳躍時而輕輕波弄水面,像要飛上天似的,不時漸起一些小水花,但姿態仍然優雅。
  
  海之貴族嗎?的確非常貼切。
  
  但冥界究竟是要……?
  
  「夏如凡娜,為什麼陰間要捉你?」我不解,且他們還帶著光之流沙說要跟我交換……但夏如凡娜並非我的所有物。
  
  輕快的腳步頓了頓,夏如凡娜回眸一笑,清新脫俗。
  
  「因為彼岸水。」
  
  「彼岸水?」
  
  我更加疑惑。
  
  彼岸水也就是陰間奈河橋底下的流水,滋潤著彼岸花的生長,那些艷麗的花朵則為人類悲傷的幾世回憶所化成,彼岸水澆灌著他們,不曾停歇。
  
  陰間的天空永遠為黃昏,我依稀記得,那血色的天,艷紅的花朵──花開花落,葉生葉落,千萬年,花葉永不相見。
  
  或許如此才是最好的,當青翠的嫩葉無限襯托著那曼珠殺華絕望、鮮紅的絕代風華,那搶眼的色彩,恐怕會使人窒息,迷失於此。
  
  「陰間的彼岸水因不明原因而乾枯了,所以他們才急著找水之種族粹煉成彼岸水來替代,不然陰間與他界的聯繫可能會消逝,無法引渡靈魂。」
  
  繼續踩踏著水前進,夏如凡娜柔和的嗓音聽不出一絲慍怒,只是純粹的、單純的解釋著而已。
  
  他不悲傷,甚至不在意。
  
  我那一瞬間有些迷茫。
  
  他究竟在不在意……取回他的身軀?
  
  我立的誓言,他──?
  
  但下一瞬間,理智回籠。
  
  不論他是否在意他所失去的,錯誤是我所造成,我合該彌補,無論他如何想。況且,這並不會為他帶來任何困擾。
  
  誓約立下,毀約並非我的原則。
  
  「月華。」溫潤如水的聲音傳入耳,飄邈如夢,「失去一些東西,終究會得到一些東西。」水花漸起,水珠沾上點點晨光,如碎金般閃爍,亮麗無比。
  
  天空的神祇向來是淡漠清新的,但穹絲娜環繞於空中微微的對著我笑了起來,嘴角勾起的弧度如廣闊藍天,包容而接納,如同母親對於孩子般的慈愛。
  
  我莞爾,淡淡回首著,懷念著,那些人。
  
  ※
  
  走了好些路,當我感覺堅韌的靴子漸漸濕潤時,前方終於出現了城市的蹤影。
  
  這座城市被樹林所圍繞著,大門如常理般緊閉著,但一旁給人通過的小門居然引入了一小條水流,用石磚所打造而成的溝渠,如水的小路,簡直爲夏如凡娜而建的一般,非常特殊。
  
  夏如凡娜踩上水的小路,笑道:「這是溪城,四周環繞著樹林,雖然樹林比不上森林或叢林般廣闊,但野獸也是有的,為了避免出城取水會有危險,於是引了水入城。」
  
  原來如此,在樹林中,卻名為溪城,點點頭,我表示了解。
  
  我跟在他旁邊,踩著茵茵草地,空氣中飄著青草清新的香氣,使人的精神為之一振,比起上一個因高科技發展而被上污染的世界,這舒坦多了。
  
  風是微涼而溫暖的,和煦的吹拂著。
  
  同時間,我注意到夏如凡娜腳下的水是『活』的。
  
  這並非是有靈魂的活,而是他擁有自然的蓬勃生氣,與沉寂於地底的井水不同,他鮮活可孕育生命。
  
  溝渠的周圍有著點點青綠苔蘚,但並不過分突兀或礙眼,反而相當自然。
  
  夏如凡娜自長袍的口袋中拿出通行證交給兩邊站崗的守衛,他們接過,點頭讓我們兩通過,沒注意到夏如凡娜用寬大腸袍遮掩的雙腳。
  
  入了城,這座城市的路面同樣用石磚所鋪成,相當乾淨,建築與村莊的石屋差不多,但更加華麗與龐大,每戶人家最起碼都有兩層樓,門口都有石階,兩旁放置著神獸穹濂的雕像。
  
  廣場有著一座噴水池,正中央湖水女神與海神的雕像所抱在懷中的水瓶源源不絕的噴灑著流水──看來這世界的居民真的很喜歡噴水池。
  
  城市中似乎沒幾個街頭藝人,他們仍畫上濃艷的妝,卻因同行之間的競爭減少而多了分慵懶與灑脫,褪去熱情,但依舊迷人。
  
  此時噴水池週遭有著一群孩子在玩耍,那些水的小路蜿蜒著繞到每一戶人家的門口,無一漏去,也有條連到了噴水池中,像滑梯般。
  
  夏如凡娜粲然一笑,白色的身影一閃,待我重新看清,他以躍到了噴水池中央,灑落的水帶著七彩的虹橋,閃閃動人,他眉目如畫,如這世上最純潔的存在。
  
  人們窒息了。
  
  而我奏笛,飛揚的音樂沖天,直入雲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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