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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基本上,我總覺得有被鍛鍊到虛脫的感覺。
  幸好今天笙米要出的任務很簡單──花妖有個孩子不足月出生,希望能得到祝福與守護,地點在山上,那些很漂亮很美麗常常被當作廣告的櫻花,旅遊旺季時都能見到。
  時間是下午,因此早上我嚴重警告鯉錦不准叫醒我,有人找我也不准讓他進來,我要補眠!我要休息!
  我想當時的我一定儼然一副誰敢進來就剁了他的嚴肅模樣,因為鯉錦有些被驚嚇到地點頭。
  於是我便安穩地睡了一個上午,中午醒來時,舒服地打了個哈欠的我,卻瞧見一臉委屈的鯉錦縮在沙發上,雙眸直勾勾地盯著我,下一秒,巨大魚身赫然出現在眼前,牠以牠龐大的魚頭摩蹭我的臉,宛若撒嬌的貓。
  「……怎麼了?」
  語畢,迅速轉為人形的鯉錦飄在床上,不滿地瞅著我。
  「洛清睡了一個上午,我好無聊!」先是不滿的抗議,後轉為提醒:「有個戴眼鏡的來找你,知道你在睡覺後就走了。你學長也是。不過有要緊事的應該是戴眼鏡的,因為你學長說要找你PK。」
  真開心我睡著了。
  不過,何升有什麼事嗎?
  才這麼想,門鈴便響了。
  「應該是又來了!因為我說洛清下午要出任務,可能中午醒來。」
  鯉錦迅速回復魚身,一秒竄向玄關才變回人形──牠魚身的狀態似乎速度較快,伸手開門。
  不出所料,在門外的是一面推眼鏡一面等待的何升。鯉錦熱情地打招呼,何升微微頷首,接著闊步進門。
  「你下午要出門嗎?」劈頭就一句詢問。
  「啊、嗯。」
  「竹央說要找你對戰,不過看來你沒那個時間。」
  「呃,剛剛鯉錦告訴我了。你有什麼事嗎?」
  「跟竹央一樣。」
  「咦──」
  可是剛剛鯉錦說你有要緊事!
  雙眸立即往鯉錦看去。
  只見他乾笑兩聲,扮個鬼臉,「誰叫他的臉那麼正經!」
  「沒關係,我們晚上再來找你。你等一下和笙米出什麼任務?」
  我其實挺希望你們晚上有事。
  「祝福花妖早生的小孩!」清亮女聲隨著人影一同自窗外飛入,穩穩停在我身邊。笙米咧開一抹燦笑,「抱歉啊這幾天搶了你們學弟。」
  何升搖搖頭。「不會。我有自己的學弟要帶,竹央最近頻出多人任務,也沒辦法帶上洛清安。還要麻煩妳了。」
  「哎呀這麼客氣幹什麼又不是不認識,雖然我沒帶過學弟妹不過放心吧我會負責教他其他東西的,你也知道嘛我常出非戰鬥任務,至於戰鬥就你們教啦我也不拿手。」笙米大剌剌地道,「我們也該準備出發了你快去把要帶的東西備齊吧,對了你應該會隨身帶符咒吧?」
  「啊?」突然被點名的我慢了一拍回應,「會啊。」
  笙米滿意地露出微笑。「那就好!因為我不太擅長戰鬥所以遇到狀況的話可要依靠你一下了,欸別那個臉又不是要你單打獨鬥!那麼何升我們就先走了記得替我向竹央問好。」
  何升點點頭。「洛清安,我和竹央晚上再來找你。」
  「……好。」我有點欲哭無淚地回話。何升向我們道別後便先一步離開房間。
  在我翻找符咒時,笙米好奇地問道:
  「何升和竹央晚上找你做什麼啊?」
  「呃,打架?」
  聞言,她的雙眼立即發亮。「喔喔!我最喜歡看別人打架了!你知道嗎之前祈祀燈辦了個鬥技大會超精采的!最精采的是竹央何升搭檔對上雷熠海浬搭檔尤其是何升和雷熠的一對一戰鬥簡直令人熱血沸騰!不過如果祈祀燈和鬼垚有參賽的話最引人注目的一定是他們因為他們不管搭檔或對戰都很有看頭,鬼垚應該是我們目前最強的碟仙了吧要不是他對碟仙主的位置沒興趣不然他現在早就是老大了。」
  「是、是嗎……」我現在只希望如果再辦一次,竹央大哥與何升不要拖我上場。
  「不過疾狼和安檢部的大亂鬥也很精采,你知道的嘛疾狼那傢伙快到不行而安檢部又團結到不行所以根本就是安檢部VS疾狼而不是群鬥,那場大概打了一天一夜吧最後疾狼還是以速度取勝贏了死撐不死的瓊夢。竹央和搖錢樹的對峙還算有趣,兩個都是控制植物的但一個草本藤蔓一個木本大樹這簡直就像拿劍砍蛇所以搖錢樹贏了但也掛了滿身彩,如果竹央對術法更拿手的話絕對會獲勝的因為藤蔓的機動性還是比樹強。
  對了、自從那次心血來潮的舉辦後每年都會舉辦兩次活動,前半年是鬥技大賽後半年是運動會,我覺得運動會比較繽紛豐富一點可是還是喜歡刺激的鬥技大賽多一點,除了這兩個活動之外還有很多大大小小的活動啦你會收到通知的。」
  喘口氣後,她笑瞇瞇地望著我,「好了,你準備好了沒呀?」
  坦白講還沒,因為妳一直滔滔不絕滔滔不絕讓我有點頭痛。我無奈地想。
  
  ※
  
  我們用指南針陣到了某座山的山腳下,笙米解釋因為山的四周都佈下結界,因此接下來的路途都要用走的。
  山看起來青翠,生機蓬勃,雲霧繚繞,靈山的氣氛。沒有一般的灰色柏油路,只有古樸的木製階梯,自最底層的榕樹開始到半山腰時出現楓樹與樟樹,我爬得氣喘吁吁,笙米倒是活蹦亂跳。
  「花妖住哪啊?」
  「快到了啦洛清安你體力很差耶!她是梅花樹精人很好很溫和親切所以你不用擔心,說不定還會給你一些梅花族的特製點心像是梅果凍之類的,現在在地攤那邊是搶手貨喔!」
  笙米精神奕奕地回答,我停下來稍微休息了一下才繼續靠著扶手往上走。
  「地攤是什麼?」
  「碟仙、妖鬼、精怪、土地公、地基主、守護靈、地仙交易的場所,他們擺攤然後競價還可以以物易物不過是以物易物居多。上次我去的時候整個狠狠把價碼殺到了低於成本價,那個地仙差點沒哭出來喊強盜了哈哈哈真是爽快!他當我沒見過人類學生殺價是不是。
  「到了喔。」
  當我努力嘗試理解她說的一整串話時,眼前的景色很快奪走我全部的注意力。
  整排的梅花樹錯落有致地散佈在柔軟的草皮上,有還沒長成的小樹,還有已長成的茁壯大樹,空氣中能嗅到青草清新的香氣與冷冽的空氣,我冷地顫抖了一下,枝椏上的梅花全綻放開來,一朵朵、一簇簇,都是雪白的,中間有著深紅的花蕊。
  地上散落著一點花瓣,仔細看能見到深色的樹幹旁或樹上佇立、坐著人影,大部分是年輕清秀的少女,眼睛大而靈艷,嫩紅的唇,白皙的膚,身著古代華麗服飾。
  這裡的男女比例有明顯差距,少年顯得安靜斯文,他們聚在較遠的地方看著我們,一些站在樹根上。
  笙米深呼吸一口氣接著吐出,露出陶醉的表情。
  「啊哈,這邊的空氣還是沒變啊總是這麼香。啊、你們好啊!」
  一對男女朝我們走來,掛著和善的微笑。他們穿著簡單,貌似下人的服飾設計,女孩綁了包包頭,以粉色絹布覆蓋,長長的袖子飄揚;男孩則頭戴唐帽,合身的背心式上衣剪裁俐落好看。
  「碟仙大人嗎?」男孩率先開口,已為少年卻仍脫不去稚音。
  「嗯。你們是花妖姊姊身邊的人吧?我叫笙米而他是洛清安,前來施行祝福。」
  「大人好。謝謝你們的相助。我是每子,這位是我哥哥──木。」女孩的聲音清快明亮,並且,我發覺他們倆人的名字合起來便為「梅」。
  「請跟我們來。」木欠身做了邀請的動作,我們跟在他們身後往花妖住所走去。
  一路上兩旁的少男少女好奇地望著我們,或悄悄跟隨。愈往裡頭走,梅樹便更濃密,四周更幽靜了,只聽得見我們的腳步聲與少年少女的嘻笑聲。
  「這裡的梅樹都有生命。」笙米忽然道,「是仙樹了,有自己的意識且會行動。」
  原來如此。
  閉上眼,彷彿能感受它們的呼吸。
  「到了。請碟仙大人站過來。」每子與木於一個地點站定位,朝我們招招手。
  我抬頭瞧瞧他們身邊的樹,宛若神木般的高度與大小,座落於整個梅樹林中央。這棵樹的梅花開得特別燦爛。
  「原先只是耳聞而已沒想到花妖姊姊住的地方真如前輩所說!」笙米興奮地道,「每朵花都住有仙子或精靈,它們很害羞如果能見到那真的是很幸運的事。」
  真的啊?
  抬頭望望,果然在花朵與花朵間能見到倏然溜逝的晶光。木與每子又一次催促,我和笙米才趕緊跑過去。
  才站好而已,突然便垂下一根巨大卻柔軟的樹枝,末端開滿了花,裡頭的仙子精靈嘻嘻笑著立刻四處飛竄,果然很害羞。
  柔軟的粗枝在我們身邊似蛇地繞一圈,托住我們,將我們輕柔地往上帶。所經之處不免有花,仙子精靈們紛紛躲逃,笙米開心地哈哈大笑,直呼幸運。粗枝在另一個更粗壯的主枝放下我們,木與每子轉頭向它道謝後,領著我們沿著糾纏的樹枝往上。
  樹枝搭著樹枝,誤打誤撞地形成一道階梯。階梯末端站著一名貌似來迎接我們的美人,華麗的衣料一層又一層,粉色長髮優雅垂落胸前,頭上帶著裝飾花,手持圓扇。她看見我們,露出歡迎的笑容,手一揚,花瓣依著忽來的風滿天飛,幾片粉瓣落到我與笙米身上,我和她立即明白那位美人是整座梅林的主人翁。
  「若梅姊姊。」少年少女見到她,不約而同地鞠躬。
  「碟仙大人,歡迎來訪梅林。」被稱作若梅的花妖優雅地微微傾身。
  「打擾了。」笙米朝她頷首,我連忙照作。
  「木、每子,昨夜交代的東西準備好了嗎?」花妖回禮後,轉向少年少女問道。
  「準備好了,現在去拿。」少年少女一齊應答,坐上另一根樹枝緩緩降下。
  「請兩位跟我來。」
  花妖領著我們來到一處大樹洞內,樹洞一側開了個大窗戶,讓光線得以射入,也能一覽整片梅林的情況。洞內有位男子,蓄著俐落短髮──也是粉色的,五官剛毅,皮膚微褐色的。讓我注意的是他身穿的武甲與披風,以及手提的、以繃帶捆起的長刀。
  男子見到花妖也先行禮,隨後瞧見跟進來的我們,劍眉一皺,眼神一凜,頗戒備的姿態。
  「這位是我的貼身護衛──夫拉爾。」花妖向我們介紹道,隨後轉向男子:「這兩位是碟仙大人,前來給予祝福的。」
  男子──夫拉爾一聽,才稍稍鬆開握緊刀柄的手,朝我們禮貌點頭。
  花妖走至貌似床的地方,以手抱起一株待放的花苞,走回來,將花苞湊至我們面前。
  「這是我的孩子。」
  花苞呈微微開啟的模樣,露出一個嬰孩的頭,他有著同樣粉色的髮,白嫩的皮膚,緊閉雙眸沉睡著。
  「原先該多過一個月才應開放,昨日卻早了,我有點擔心,因此請求碟仙本部讓人給予祝福。」
  「這樣啊……」笙米點點頭,從口袋掏出一枚編製精緻的中國繩結,上頭還串著晶瑩透澈的水晶珠子。「這個我來就好了洛清安,你在旁邊好好看著以後說不定就是你自己來了。」她道。
  「這位是妳的學弟嗎?」花妖好奇地問道。
  「不是。他是我朋友的學弟。我朋友去出任務了所以我就把他帶過來了。」笙米一手拎著中國結,讓它垂在嬰孩臉上,另一手擺在繩結一旁作出捧著球的拱形,輕聲低喃:「以碟仙之名義,給予祝福,你會平安、成長、茁壯的。」
  中國結上的水晶珠子發出淡淡光暈,接著回歸澄澈,只不過多了幾顆光點環繞著中國結,偶爾碰撞一起,偶爾輪流流轉。
  「這樣就好了。」笙米道。
  「咦──」我狐疑地瞧瞧中國結,這樣就好了?不過是句再普通不過的話語。我還以為必須吟唱什麼歌謠或類似咒語的言語。
  「因為祝福是無拘形式的、心誠則靈。」她笑瞇瞇地道,「讓這孩子帶著中國結吧,直到上頭的光點消失了才能取下。」
  「萬分感謝。」花妖收下中國結,將它與孩童遞給夫拉爾。
  這時,鯉錦突然自手機竄出。
  「花妖姊姊好久不見。」他開心地打招呼,「夫拉爾也是!」
  「呀,是小鯉錦。」花妖見到鯉錦似乎很高興,寵溺地摸摸他的髮。「好久不見了,原來你與這位碟仙大人定了契約。」
  「是啊!洛清對我很好。洛清,你既然跟著來了,也留下一點祝福吧。」
  咦?我嗎?
  但是我沒有帶任何東西來,也不知道該如何許下祝福。
  「洛清,用我教你的百湖曲,在心裡一面想著讓這片梅林的各位平安,一面把整首曲子唱完。」
  「可、可以嗎?」我猶豫地瞧瞧笙米,她對我比了個拇指。
  「如果不麻煩的話,就拜託碟仙大人了。」花妖倒是乾脆接受鯉錦的提議。
  「百湖曲不只有攻擊與守護的意義在,全首曲子能依照詠唱者的心意以不同形式實現。放心吧!因為洛清很特別,一定能達成的。」
  「好……好吧。」嘆口氣,也只能照作了。
  我放鬆全身站立,閉上眼,在心裡數著節拍,開口詠唱。
  「天際的廣闊無法測量,星火首先道,它的溫度足以燎原。第二陣風來了,樹木沙沙挽留,只有毅然離開的葉得以與它一同旅行……」
  如果真如鯉錦所說,那麼我希望除了花妖早生的嬰孩,包括花妖、夫拉爾、木與每子、梅樹旁的所有少年少女,希望整片梅林都能平安。他們不會受到不善者的威脅,永遠是個世外桃源,每個人都擁有快樂,沒有哭泣與血腥。
  「……第十道涓流能切土割山,告訴了滴水穿石四字意義。」
  唱完了。我睜開眼,頓時驚訝無比!眼前的整棵樹都發出了淡淡光芒──不對,是整座梅林、連同梅林裡的妖精們都是!
  瞧瞧室內的人,鯉錦露出滿意的笑容,笙米則滿臉欣喜;花妖與夫拉爾驚喜地環顧自己與四周,接著,許許多多花精靈飛入洞內,繞著我開心打轉。
  「洛清的祝福看起來很管用呢。」鯉錦得意地道,「別小看百湖曲喔。」
  面對無數笑得開心的、應該很害羞的花精靈,我有點不知所措,但在笙米撲上來一手勾住我的頸子大呼「真有你的」後,也開心地笑了。
  
  ※
  
  之後,我們收下了花妖給予的點心禮盒──果然是顆顆清澈芬香的果凍,裡面或含著一朵盛開的梅花或全然透明──,與木、每子道別後離開梅林。據笙米的說法,她之後有事要辦不能繼續陪我,因此我便坐在櫃檯內與海浬大姊有一句沒一句的閒聊,邊翻閱何升出給我的功課。
  偶爾會有一些人三三兩兩的回來再出去,或往本部裡頭走去。
  我想櫃檯應該不是給我練習「指」的好地方,於是便只看咒術的部分,海浬大姊似乎無法給我更多的指導,因為她紋印使慣了。
  「沒想到何升給你這麼多書啊,洛學弟。」放下電話筒,海浬大姊望過來,看著我膝蓋上的厚書嘆了一口氣。「害我每天都要解釋,為什麼書架上的書不翼而飛這麼多本。」
  「哈哈。」我乾笑兩聲,繼續跟書本奮鬥。
  話說那些前輩不會懷著怨念來跟我搶書吧?
  想到如此,我的內心寒了一下。
  原來書是搶手貨!
  「海浬大姊,你要不要吃梅果凍?」
  我把擱置在一旁的禮盒打開,一陣芬芳的香氣便逸了出來。
  「喔喔,梅花妖代代相傳的果凍!」
  海浬大姊眼睛一亮,豪不客氣拿了一個。
  伸手把蓋子蓋好,等等拿回去跟鯉錦一起吃好了,剩下的看看夠不夠分給竹央大哥跟何升、歐吉爾還有雷熠。
  想得太入神,攤開在膝蓋上的書本滑落,掉在地板上發出聲響。
  我連忙彎腰拾起它,但卻有好幾個何升貼的注解便條紙落了下來,當場晴天霹靂。
  天啊天啊!掉了掉了掉了掉了掉了──那是哪一頁的注釋啊!
  我一片混亂地把便條紙拿起來,打開書匆忙翻找,翻了好幾頁卻仍找不到原本注釋的句子在哪裡。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
  深呼吸──
  漸漸冷靜下來,我只好一頁一頁翻,看看哪些地方有畫線沒注釋,這樣土法煉鋼,居然有七八條符合了。
  暗自鬆口氣,海浬大姊又開始忙了,聊天很自然地停止,我繼續看下去,一直到接近傍晚。
  「啊,你差不多要回去了吧?」
  海浬大姊看一眼時鐘,轉過身對我說道。
  我闔上書也看了一下時間,五點了,的確該回去了。
  「我幫你開一個移動陣,等一下喔。」
  她說著拿出一枝粉筆在地上開始畫線,她的速度很快,非常快,彷彿做過幾百遍幾千遍似的。我整個人呆呆看著她熟練畫出一個又一個在書上寫著的空間符號與時間切割數字,不到一分鐘,一個基礎移動陣赫然出現在櫃檯內小小的地板上,剛好足夠一個人踏上。
  不像如常的大型指南針陣,這個明顯小了許多,比較不複雜,去掉很多線條跟架構。
  「好久沒畫了,這種的應該還行,我稍微縮短了移動時間,幾秒鐘就到了,地點你可能要自己想。」
  「什麼意思?」
  「書上沒寫嗎?嘖,我忘記上面只有理論跟畫法沒有實際操作……等一下打電話去書籍管理者叫他們重新編撰時要加操作步驟好了。你就站在上面,然後想著你要去的地點,盡量不要有二心。假設你要去宿舍大廳,就想著『我住所的大廳』,諸如此類。」
  海浬大姊把我推到陣法中間,點心禮盒與書照樣掃進另一個更大的袋子遞給我。
  她將手放在陣法上喃喃唸道:「以碟仙之名義,停滯時間、切割空間,穿梭時間之流,移動至正確的空間,將此人送往他想、希望到達之地!」
  我連忙努力想著「宿舍塔386號房」、「宿舍塔386號房」、「宿舍塔386號房」……
  狂風掃過。
  睜開眼睛,鯉錦半躺在沙發上按著遙控器,轉頭對我笑了笑。
  「回來啦?」
  「嗯,我回來了。」
  我也對他回以一笑。
  
  ※
  
  「鯉錦,要不要吃點心?我去弄晚餐。」
  「好!」
  鯉錦飛快地伸手接過點心禮盒,開心地大嚼美食。
  我走進廚房,自冰箱取出一些菜餚開始處理。不知道為什麼,一般就算有冰冰箱,過了幾天之後還是壞掉,但是我拿出來的都仍很新鮮,只要加熱或是重新炒過就好了。
  就在我差不多快吃完飯,而且適當制止鯉錦不要把整盒點心吃光時,有人敲門了。
  在洗盤子的手抖了一下,差點把看起來很高級的瓷器盤子打破。
  「鯉錦你不用開門,我來就好了。」
  暫時把洗碗的工作停下,我喊了一聲,聽見了電視又重新打開的聲音。
  走出廚房,戰戰兢兢打開門。
  何升與竹央大哥站在門口。
  我忽然有種不詳的預感。
  
  ※
  
  竹央大哥和何升說要測試我的實力。
  我被轟得腦中一片空白,下意識退後了一步,有必要嗎!我功課都還沒做完,連「指」都剛剛開始練起,我會不會被打得很慘啊!開始測試都還沒,腦袋就像脫韁野馬似的把事情聯想到很悽慘的狀況。
  由於腦袋逃避現實又失控地胡思亂想,我整個人幾乎說是完全沒反抗地被帶出宿舍,等我的神智稍微能做正常運轉時,我們已經到了所謂測試地點。
  至少有籃球場的大小,空空曠曠的露天樣,呈操場的弧形,四周還有給觀眾的看台跟隔絕觀眾台和場地的柵欄,一整個就是競技場的派頭。
  我有壓力--很大的壓力。
  「好啦,歡迎來到第五號競技場。」
  竹央大哥對我笑了笑,是那種很燦爛的陽光笑容,鄰家男孩型的。
  但我卻一陣發毛。
  「為了怕你緊張,這是最小的競技場了。」
  何升推了推眼鏡。
  特殊碟仙原本正常該有的詭譎能力我還在開發中,但很不幸的一者是防護沒有任何作用,另一者我沒有完全掌控。
  術法部分,光苦讀沒有實際操作累積經驗也幫不上什麼忙。
  有種暈眩感。
  「你有半小時作準備。」何升看了我一眼,淡淡道。
  準備,半小時我能做什麼準備?
  除了隨身攜帶放在口袋中的米色小袋子,我根本什麼都沒帶。
  裡面有幾張結界符,一張黑卡,一隻手機,房間鑰匙,此外什麼都沒有。
  何升已拋下我走遠了,竹央大哥在競技場另一頭向他揮手和喊話,何升邊簡短應著邊隨性走過去。
  這是測試,不是比賽。
  既然如此,我還是會想盡量別被打得太慘。
  之前在電視上看過戰場也是很重要的一個元素,我抬頭看了看天空,是陰天,而且是晚上的關係,能見度不佳,四周黑漆漆的,但對於一個長期生活在黑暗中的白子來說,有沒有陽光根本沒差,我們靠的是除去視力之外的所有感官。
  雖然我沒有視神經病變,但長期生活在黑暗中仍然讓我的視力一度惡化跟退化,而且我的虹膜很脆弱。
  以前小時候我爸常跟我在黑暗中玩捉迷藏與鬼抓人,因此他還常常撞到頭還是踢到椅角,也因此我早已習慣靠著摸索、聲音來判斷這是什麼地方,一段時間我也被迫必須鍛鍊其他感官,就是在我視力退化那時候開始。
  他們看不清楚,可是我「看」得見。
  這樣說我好像有一點優勢,但實際上如果竹央大哥用藤蔓採取地毯式搜索,我還是會被發現。
  我蹲下身,競技場的地板是很平滑的石頭,只要一點點水就很容易滑倒。
  然後,沒有遮蔽物讓我躲。
  一開始腦筋一片空白什麼咒都想不起來,但我怕痛如果不想痛死的話我必須冷靜下來然後把所學的都拿出來。
  不知不覺間……該死的、緩衝的半小時已經過了。
  「準備好了嗎?」
  何升的嗓音從另一邊傳過來,竹央大哥一臉躍躍欲試,很興奮的樣子,自紋印忽明忽滅的模樣能看出來。
  當我點頭的那一秒,我的腦袋居然是一片空白的。
  眨眼的瞬間何升毫無預警地飛身竄到我面前,手中的劍朝我脖子橫砍過來,但有些偏了──他放水!我立刻抱頭往下蹲,趁他沒來得及作出反應時做出事後想起會覺得非常找死的行為。
  我把他的眼鏡弄掉了!
  在他往後想閃開我的手時我也同時間往後退開,架起絕對防禦彈開竹央大哥的藤蔓。
  撲天蓋地的藤蔓朝我席捲而來,上頭佈滿尖銳硬刺,卻只能在結界外面試圖進行破壞。
  何升站在藤蔓上,左手上拿著他二度暴銷的眼鏡。
  這讓我一些愧疚。
  烏雲還沒散開,又濃又密,一點光線都沒透進來,從他沒有發動下一波攻擊來看,他在黑暗中沒了眼鏡連事物的基本輪廓都看不見了。
  碟仙的眼睛和人的眼睛一樣,在黑暗中一段時間便能適應,然而對近視的人卻仍稍顯吃力。
  照這樣或許我該做出反擊,可結界是半圓形的,於是在外面的藤蔓最後也會形成半圓,如果竹央大哥來的話他當然會知道我大概的位置在哪。場地有標準籃球場大,佈滿了層層疊疊的藤蔓,他要過來把包圍我之外的藤蔓撤掉可能要費一些時間。
  何升在等我暴露自己的位置。
  我也不是笨蛋。
  藤蔓已經將結界完全包住了,我看不見何升佇立在藤蔓上的身影。
  在練習指的時候我就有想過了,火符上寫的是焰,水符就要改寫水,指也是,但如果,我比的不是元素,而是劍呢?
  會出現劍嗎?
  我畫下第一撇。
  淡淡銀色痕跡照亮被藤蔓包圍的空間,畫下第二撇,銀光更盛。完成整個劍字後,再配合喚劍的手勢將劍召喚出來。
  等到整個召喚結束,身邊幾處空氣泛起漪狀,發出銀白光暈,自裡頭射出六把黑劍。
  我試著讓它們虛晃幾下,它們照做無誤。
  可以控制!
  我緊張地專注,讓它們小心翼翼地穿過結界,貼著藤蔓作為掩護,慢慢滑向何升的位置。
  搞偷襲。
  六把黑劍融入影子之中,四把黑劍位居四個方向,剩下兩把一在上一在下,同時急射而出。
  何升閃過其中三把,破壞了兩把,剩下的一把猛然從他的背後朝脖子刺去,他揮劍阻擋,其他三把順勢重新攻去。
  藤蔓長出新芽綑綁住一把劍,剩下的雖然避過並且斬斷藤蔓但被阻擋;何升使出雷符破壞偷襲他的,被綑綁的劍也被藤蔓折斷。
  趁著何升應付剩下兩把劍,我畫出焰喚出火並使燃燒更加旺盛,艷紅的火焰攀沿著藤蔓瞬間引起大火,滾滾黑煙升上了高空。
  我消除結界,藤蔓一瞬間攻了進來,要躲開並不困難,我邊以小火擋下邊離開。
  火焰很快停止了。我躡手躡腳找了個特別粗大的藤蔓後面藏身,蹲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之中。
  我聞到燒焦味,希望有傷到何升,但不要太嚴重。
  他們沒說什麼時候停止測試,希望快點結束。
  半趴在地板上,我以身子擋住發動術法時會散發出來的光亮,畫出水的字樣,一點點的水流很快的蔓延開來。
  但此時我僵住了。
  身旁藤蔓上的硬刺倏然變大變長,釘在地上,四周都是硬刺,根本無法動彈,雖然沒有一個傷到我。
  太幸運了……吧。
  我移動手指,看看能不能引導水流,答案是可以。
  將水流導到四周的硬刺上,我凝神祈禱,結冰吧、結冰!
  水緩緩結冰,散發冷冽寒氣,一時間起了雞皮疙瘩,打了個哆嗦。
  碎裂。
  細小的崩解聲傳入耳裡,地上全是溶解成水的碎冰。動動有些僵硬的四肢,盤腿坐起。
  他們不會被這麼小的聲音吸引過來吧?
  沒有腳步聲,摩擦聲呢?必須多下點功夫傾聽。
  沒有……一片寂靜。
  但不能放鬆警戒。
  接著一點點的聲音出現了,藤蔓再生的聲音,夾雜細微的腳步聲。
  我想他們的腳步聲是我聽過最輕的了。
  小心讓水的範圍擴散,碎去更多尖刺往角落躲去。
  果然還是被注意到了。
  腳步聲越來越進,水盤據我周遭大部分的藤蔓,碎去它們的尖刺,鋪上一層薄霜,讓它們變得更加光滑難走──但何升說不定不會放在眼底,他行走竹央大哥的藤蔓多年了。
  我開始判斷他的位置,聽音辯位。
  現在佈下陣法會耗費太多時間,倒不如好好利用能節省最少時間的東西──而且最沒風險。我讀陣法讀理論,沒有實際操作,也不知道我發動的威力如何,照之前的經驗,太弱的話就完蛋了。
  他在我前方,之前畫下水字樣的空地。
  太好了。
  所有水流全數竄起纏繞在他的身上,宛如柔軟的蛇,拿劍砍水砍不斷,所有的水在同時間凍結成冰,纏繞在他脖子的冰上還有尖刺,抵住他的咽喉。
  「竹央。」
  他輕聲道,清清楚楚。
  下一刻雷光閃爍。
  我驚駭拿出剩下最後一張結界符阻擋強的電流,水導電,他拿自己當誘餌!
  身旁藤蔓被高壓電全數毀掉,也暴露出我的位置。
  我著急地抬頭望向前方,瞧瞧何升站立的位置,然而──
  何升沒事般站在我面前,手捧著一個還有殘餘碎冰的人偶。人偶被電得焦黑,他眼中閃過一絲狡猾。
  我被騙了!
  原來、他利用替身人偶假扮自己,進入我臨時射下的陷阱,讓竹央施術電人偶,自己要進行偷襲!
  ──不過偷襲這步省略下來了。
  結界彷彿映出我的心情,在我的專注力完全轉移時全數崩潰。
  「以一名新手來說還不錯。」
  他把焦掉的人偶扔到一邊,淡淡地道。
  「喔喔!何升會說出這種話算是很高的評價了!」
  竹央大哥很開心地從另一端探出頭來,洋洋得意,愉快地說:「而且你有傷到他,不愧是我學弟!」
  「不過,在戰術和攻擊方面有待加強,動作也不夠快,破綻連連。這樣一下子就會被厲害點的鬼打死。」何升補上批評,「根本就只會躲藏,要是竹央立刻把藤蔓全數撤去,看你怎麼辦。」
  「以後要讓你多在我的藤蔓上跑,你可以向何升討教。他會跟你一起跑的、放心。」竹央大哥拍拍我的肩,「你要再多開發一些招示才行,目前除了你那特別的『指』外,結界在你的使用下也變得特別,看能不能做些改變,讓結界不再是我們也能使出的模樣。」
  「總之,訓練不會因你這次表現不錯而減少。下次的打鬥請別躲躲藏藏,你也必須習慣竹央的東西。」
  他的話令我有更多不祥的預感。
  何升之前是怎麼撐過來的啊!
  
  ※
  
  回到宿舍時,已經晚上十一點半了。
  大廳空空蕩蕩,半個人都沒有。
  「洛學弟,明天我帶你去出任務。」邊爬著樓梯,竹央大哥邊對我說道,青色瞳孔在昏暗時居然有光暈。
  「是什麼任務?」千萬不要再是砍厲鬼的任務,我已經打架到怕了。
  「引靈入輪。上次你和歐吉爾一起去過。早上九點到大廳等我。」
  「喔、好。」
  三樓到了。我向竹央大哥道聲再見,接著回房。
  經過上次疾狼與不明物體打鬥的地方時,我有些在意地望了一眼看見藍眼珠的地方,卻什麼都沒有,門也乾乾淨靜的,一點痕跡都沒留下。
  被清除了嗎?
  沒膽再繼續逗留,背脊一陣發涼,我用最快的速度跑回房間,一爬上床就睡著了。
  隔天一早八點就醒來了,肌肉也沒有因突如其來的打鬥而酸痛,這就是身為靈體的好處嗎?
  盥洗完、吃完早飯,剛好快九點,匆匆跑下樓去,竹央大哥已經到了。
  「早安,洛學弟。」他打了個哈欠,揉揉雙眼,神色疲憊,明顯沒睡好。
  「早安。」
  「今天禮拜一,宿舍只有啟動短距離移動陣,所以我們還要再轉搭三次移動陣。」
  短距離的移動陣和指南針陣不太一樣,比較小,而且是五角型的。
  跟搭飛機要轉機好像,不過他們不怕普通人類踩進去嗎?
  「走吧。」
  點頭跟上,我隨著竹央大哥一腳踏進移動陣。
  出來的地方是喧鬧的市場,賣菜大叔大嬸們紛紛較勁誰的嗓門比較大,家庭主婦也不甘示弱的討價還價,一些垃圾散在地板上,還有一些壞掉的菜葉。
  「那邊。」
  竹央大哥四處張望一下,往堆著舊紙箱的的角落走去,隨手撥弄了一下便出現一樣是短距離的移動陣。
  就這樣轉搭三次,才到達我們的目的地──某間大醫院。
  純白大樓散發一股陰氣,裡頭也是白色,病人跟家屬聚在一起,在人之間穿梭著無數的鬼,使人分辨不清來者是人是鬼。
  在一些人的背後也跟著靈,守護靈之類的;但也有不好的。一名憔悴的少女背後背著無數個漆黑、帶著怨氣的嬰靈。
  一名男子往我這邊走來,我連忙閃開,他的身後跟著兩個嘻嘻哈哈、蹦蹦跳跳的活潑小鬼,其中一個還扯了扯我的衣角。
  啊、人看不見我們。
  竹央大哥不知不覺走遠了,我趕緊小跑步跟上。一路上的鬼魂看見我們一些竊竊私語,一些則有禮地頷首;游走在長廊上勾魂的黑、白無常與牛頭、馬面皆停下手邊的事,恭謹地行禮。
  「這麼多靈魂,放著不管沒關係嗎?」
  「城隍爺管著,不會有事的啦!碟仙的職責最主要還是幫助妖鬼精怪,排解他們之間的紛爭,並且避免那些妖族滅絕;引靈入輪、掃蕩厲鬼只是附屬,所以天界才能肆無忌憚的捉我們,因為就算我們滅絕了還有城隍、冥府、道士、僧侶。」
  停在一扇門前,竹央大哥抬頭看看房號。「嗯……就是這間了。是單人房呢,有錢人。」
  他伸手握住門把,轉了兩下卻發現鎖住了。「欸?這麼說來……嗯……」
  「洛學弟。」
  他轉過頭來,一臉嚴肅。
  「我們恐怕得穿過去了。」
  「哈?」
  我震驚地倒退兩步。
  穿過這扇門?有沒有搞錯!我從來沒做過這種事啊!
  「這很正常啊,都是靈體了就別計較那麼多。快點快點,別婆婆媽媽的,要勇於嘗試!」
  已經把一半的身體穿過去的竹央大哥對我說出疑似鼓勵的發言。
  ……還是走吧。
  瞧了瞧整個身子都過去、只剩下半顆頭的竹央大哥,慢慢走過去,試探性的把手貼上門板,接著我整個人就被竹央大哥拉了過去。
  「哇啊啊──」
  穿過去的感覺就像穿過一層薄膜、而不是硬梆梆的門板,一個重心沒抓穩,立刻狠狠地摔了個狗吃屎。
  「……洛學弟,你還好吧?」
  「……」
  從地上爬起來,揉了揉可憐的鼻子。竹央大哥的肩膀一顫一顫的,顯然在憋笑。
  站在房間窗邊的牛頭、馬面一臉尷尬。
  我忽然覺得他們好眼熟,等等,這對牛頭馬面是──
  「你們是看到麟生就丟下我不管先跑的那對!」
  真是太不夠意思了!
  竹央大哥愣了一下,下一秒想起什麼似的變得殺氣騰騰。「難怪我想說接洛學弟時怎麼沒看見鬼差,哼哼,原來是被嚇跑了啊?嗯?以為這樣,失去一個碟仙的責任就不會落到你們頭上嗎!」
  「此刻先將舊帳擺一邊去吧?碟仙大人。」就在氣氛一觸即發的時刻,自窗外飛來一隻蒼鶚,牠整整羽毛,張口說道:「正經事處理完了,碟仙大人想如何吾都不會插手。」
  鳥講人話!還一副很了不起的模樣!
  ……算了,經過這幾天,我想再怎麼詭譎的事都嚇不了我了,就算蝴蝶說話大概也能輕鬆以對。
  牠用的是敬語,但聽起來只是表面上的那樣;如員工喊老闆,單單是個稱呼。
  「閣下,敬安。」
  牛頭、馬面不約而同地拱手行禮。
  牠是誰?
  「哼。」見到蒼鶚,竹央大哥雖然收斂許多但仍不悅,惡狠狠瞪著牛頭、馬面。
  「好了!各位輕鬆些,莫傷和氣。」蒼鶚展翅飛向床鋪,停在躺在床上的女孩邊。
  她面色安詳,穿著白色的病患服,躺在潔白的床上,膚色白皙,幾乎融在病床裡,彷彿只是睡著了。
  「這位小姑娘是名植物人。她於睡夢裡死去,然而靈魂仍未清醒,依舊沉睡於夢境內。」蒼鶚道。
  「你要我把她拉出來?」竹央大哥挑眉,搖搖頭。「我不是專精這方面的。」
  「不,吾只想請大人擔任吾的輔助者。」
  蒼鶚把視線自女孩身上移開,瞇眼端詳竹央大哥。「倘若將這位姑娘的靈魂自夢中拉出而不使徘徊,是件頗吃力的事。吾的力量支撐不到結束,吾撐不下去時,大人必須接手。」
  「翱,讓你當地基主的座騎真是浪費。」竹央大哥盯著蒼鶚看了一會兒,這麼說道。
  「吾是自願的。」蒼顎淡淡回應:「開始吧。」
  我站在一邊看著他們動作,感覺很奇特,也讓我意識到現在的世界與之前我熟悉的世界不是同一個了。
  蒼顎展開兩公尺長的翼翅,一個龐大且華麗的法陣在他腳下緩緩流轉。
  「夢之境,吾乃翱,以羽禽之妖族身分,請求打開通往一端之道。」
  空氣開始震動,女孩的額頭出現一個圓型的黑洞,裡頭深不見底,翻騰著渾濁的煙霧。
  那就是夢嗎?看那樣子,總覺得惡夢的成分很多。
  蒼鶚仰天長嘯一聲,一條白中透褐的絲線竄入雲霧之中,很快便消失不見,令我想起知天的灰色絲線。
  伸手摸上臉頰,我記得知天好像在我的身上埋下了什麼……
  時間漸漸流逝,絲線開始不再向下,倒退回來,但蒼鶚腳下的陣法卻突然明明滅滅。
  「碟仙大人,該大人接手了。」
  蒼鶚疲憊地半垂著眼,準備退出法陣。
  竹央大哥點點頭,凝重的將手放置於法陣上面,蒼鶚一飛離法陣,跳到我肩上。我嚇一跳,下意識倒退好幾步。
  「失禮了。碟仙大人的氣味對吾一族而言十分舒服,請讓吾在大人身上稍作休息。」
  氣味?是指竹央大哥身上的森林氣息,以及海浬大姐的海風鹹味嗎?
  「出來了!」
  竹央大哥開心地喊到,一名雙眼無神的女孩輕飄飄落到床鋪上,容貌與肉體完全一致,同時間綑綁在女孩身上的絲線也散了開來。
  「那麼,還需要打開六道輪迴輪轉台嗎?」看著明顯仍沒徹底清醒的女孩,竹央大哥轉頭詢問牛頭馬面。
  「不,要把她交給秦廣殿聽候秦廣王發落。」馬面回答,接著嘆口氣接著道:「可否勞煩今後別再未經許可打開輪轉台了?這並不是大人的工作範圍,我們的王對於大人沒先將鬼魂交至秦廣殿處理不滿許久了。」
  「那就叫那些鬼魂聽話啊。」竹央大哥冷冷地道:「如果不是你們無法勾住那些靈,哪輪得到我們出手?當初地府給予我們的便是能開啟輪迴的方式,要說強制送下去的話也只能以這種方式。它們在地上待愈久就愈容易成為厲鬼或縛靈,到時會更難處理。那種例子你們遇得不夠多嗎?我告訴你,所有碟仙不是讓它們變成厲鬼再一舉打死,就是以輪迴陣法將它們直接丟過橋!」
  最後一句他以厲聲吼出。我有點慌張,第一次看見竹央大哥動怒。而他發怒時脖頸上的紋路彷彿映照他的情緒般大放青光,令他更顯殺氣。
  牛頭驚恐地猛搖頭。
  「不,其實我們與黑、白君都很感謝大人,是王很在乎罪孽的問題因此……坦白講,王他要不是顧慮──」話講到一半,一旁的馬面突然嚴厲地以咳聲打斷牛頭,牛頭慌張住嘴後,訥訥地道,「是,很抱歉,若不是我們的力量太微薄了──」
  「回去之後告訴秦廣王,我管他要顧哪裡的規矩,總之,事情交給我們,我們就有那個權力以自己的方式解決。往後碟仙仍會繼續開輪迴道,如果他想的話,讓它們全變成厲鬼再打死我們也能辦到。」竹央大哥怒意未消,一手把人家小女孩用力地推向牛頭、馬面。
  這是一種遷怒吧……
  「夠了,碟仙大人。」翱這時終於出來打圓場了,「大人也不是不知秦廣王大人的為難,就別再為難秦廣王大人了。但是,兩位小弟也該向秦廣王大人進言,了解了嗎?」
  「是。十分抱歉,大人。」牛頭、馬面大聲應諾。語畢,他們與女孩站立的地方瞬間開出一個大黑洞,道別後,三人便被吸入洞內,而洞也應聲消失。
  「那麼,吾也要先行告退了。」翱振振翅,以腳踩了我肩膀一下,飛向窗邊,停在窗櫺上,轉頭望向我們。「碟仙大人,今後也請收收脾氣吧!畢竟是任務上的夥伴,撕破臉了可不好。」
  「……該注意的,是他們的態度。」竹央大哥神色慍然,蒼鶚聽了,猛然尖嘯拍翅,宛若那時馬面嚴厲的警告。竹央大哥見狀,儘管臉色很差,還是點點頭,「知道了。」
  蒼鶚的眼神多了抹犀利,瞅一眼竹央大哥後就飛走了。
  竹央大哥握緊拳頭,暴怒地低吼一聲,剎那間整間病房充滿了異常堅硬的藤蔓,每條藤蔓都長著無比尖銳的長刺,要攻毀整間病房似地蓄勢待發。
  怎、怎麼了?我驚恐地瞧瞧四周隨時都要把我擠碎的藤蔓,連忙佈下結界。
  「不行!不可以隨便亂來!」
  此時,鯉錦一秒現身,急忙以手按住竹央大哥燦爛得不像話的紋印,低喃幾聲後,熾熱火焰猛然捲上他的頸,藤蔓立刻全數消失,在那之後火焰也漸漸退去,竹央大哥沒受傷,但神色與紋印確實平靜了。
  「……謝謝。」
  「現在勉強壓制了,幸好你是植物係的。」鯉錦喘著氣,額上沁出汗珠。
  「……」竹央大哥仰頭,深深吸了口氣,掏出手機,迅速撥號。「喂?電燈泡嗎?快,我要打架!」
  ……怎麼第一句就這麼不善?
  另一頭碟仙主的聲音清晰得可以,「是嗎?那麻煩你去對付你附近的一隻鬼。小心點,它的等級比較高,不過你和小朋友、小魚聯手的話應該可以。」
  「沒關係,我需要好好打一場會掛彩的架。」
  「雖然還是覺得不妥,但目前本部的人幾乎都出去了。麻煩了,務必注意。」
  「好。」
  竹央大哥切掉通話,轉過頭來,對我露出開心的笑容:
  「因為還是很生氣,所以洛學弟,我們去打架吧!」
  「就這麼辦!打架最容易解決問題了!」鯉錦在一旁講出令人忍不住想反駁的話。
  而在我來不及拒絕時,腳下已亮起鯉錦迫不及待驅動的、他專用的移送陣。
  ……說真的,我不要啊!
  
  ※
  
  到達厲鬼所在處後,竹央大哥原先平靜的神色立即又冷戾起來,紋印呼應似的狂放青光,而聽說是那隻厲鬼地盤的廢棄建築剎那間就被無數藤蔓幾乎要翻過來似地包圍住。
  第一次看見竹央大哥的攻勢這麼猛烈,他真的很生氣啊?
  我知道這種單刀直入的攻擊會將厲鬼馬上引出來,因此毫不鬆懈(反而十分緊張)地喚出紫劍,另一手捏著幾張結界符,打算厲鬼一撲過來就先快刀斬亂麻再把它彈出去!
  ……雖然失敗的機率比較大。
  變回魚身的鯉錦則守備般地在我身側游來游去,焰狀的尾鰭燃燒得很旺。
  遲遲不現身的厲鬼另竹央大哥瞇起眼,讓藤蔓一根一根地搗入廢棄建築,再攀上脆弱的牆壁。
  終於,一處藤蔓被粗魯撕裂開來,厲鬼的黑影弓起,不善的紅眼微瞇,張嘴,意外地吐言:
  「吵……死……了……」
  聲音真難聽。但我還是第一次(總覺得今天有好多「第一次」啊)遇見會講話的厲鬼。
  「嘖。」竹央大哥的臉色有那麼一秒變了一下,「電燈泡那混帳,要我們自己打這麼高階的鬼!」
  「欸、欸?」
  「會講話的厲鬼算很強了,待會兒小心點,這傢伙聽來只是初階而已,幸好還不太會說話。啊,是中級內的初階。」竹央大哥變得更小心了點,緊盯敵人,絲毫不顧我刷一聲慘白的臉。「我只不過說想痛快地打一場架,就派給我這種要死的對手……」
  會死的是我吧!
  突然覺得有點無力。我能不能平安回報任務還是個謎呢。
  「洛清如果覺得不能應付的話,就待在結界裡吧。反正洛清的結界不是什麼都擋嗎?」鯉錦出言提醒。
  如果真的打不下去的話,我想也只能躲在結界裡面,偶爾放一點攻擊了。
  「沒關係,反正我現在氣得很,大不了洛學弟你做一個大一點的結界,我們躲在裡面等待救援就好。」竹央大哥這句話怎麼聽都不吉利。
  「誰……」厲鬼惡狠狠地吐語,倏地衝過來!
  「打死你!」竹央大哥暴吼一聲,剎那間無數帶刺藤蔓一湧而上!
  厲鬼姣捷地閃過一些,也被劃破了身子,卻仍無礙地撲到我們面前!我立刻後退好幾步,握緊紫劍;竹央大哥更是一躍驟然拉開距離,使更多藤蔓吞沒厲鬼。
  「閃……」厲鬼尖吼一聲,再度撕裂明明堅硬到不行的藤蔓,扭曲的雙腿一蹬,眨眼間那雙噁心的紅眼便貼到我面前!
  惡臭撲鼻而來,我跌坐到地上,在它長得可怕的指甲落下前滾到一邊去,藤蔓追上來又一次將它壓倒。
  「第八粒沙藏了一整個新奇世界,厚牆或錐刺,盾牌或利劍。」反射性唱起百湖曲,我讓厲鬼應該所在的位置竄起無數尖刺。
  尖叫猛然爆開,接著濃濃黑煙自藤蔓間湧出,竹央大哥一句「耶!打死你!」讓我明白攻擊起了效用。
  鯉錦立刻吐出大團火焰,而我趁機遠離厲鬼,卻沒料到厲鬼故技重施,用力撕裂包圍往我這撲來!
  「守護者的工作便是守護!快點把他擋下來!」我閉上眼,右手將紫劍一拋,搶過一張結界符,伸直擋在眼前,大聲地唸咒。
  下一秒,宛若大石撞上硬壁的撞擊聲轟然大響,捏符、伸出的右手似乎打到了什麼一般,睜開眼,我嚇得差點拿不住符咒!
  就如一面盾牌般,原本該包裹住我的結界張在右手手掌上,直徑比我高一些,彷彿我舉著盾般地擋在我與厲鬼之間;而厲鬼一頭撞上堅硬的盾牌結界,一時之間似乎也有點頭昏眼花。
  ……這是我的新招嗎?
  竹央大哥也愣了好大一會兒,旋即又喚上更多藤蔓第三次撲倒厲鬼,像是任務完成般,盾牌結界應聲消失。
  怔忡地收回伸出的手,我納悶地瞧瞧一如往常的手掌,是絕對防禦的另一種模式,還是我在符咒後頭喊出的那句話語?
  「洛學弟!小心!」竹央大哥的吼聲傳入耳裡,我回神的同時發現厲鬼第三次撲過來!
  是因為我比較弱所以一直攻擊嗎!
  慌張之中我又做了相同的舉動,這次結界仍成盾貌,厲鬼同樣撞得不輕。它憤怒地朝我咆哮,指甲刮上盾貌結界想撕裂它如撕裂藤蔓,卻起不了作用。這使它更為惱怒。鯉錦趁機使火攻它,我

則不知下一步該怎麼做,呆呆地抵著結界,不使厲鬼衝過來。
  「洛學弟,你試試能不能把它關在結界裡面,別讓它出來!」竹央大哥在一頭吼道,聞言,我連忙掏出另一張結界符。
  「守護者的工作便是守護!請將它關起不使活動!」
  符化為藍光,旋即分為無數光點散在厲鬼四周圍成方形,「鏘」一聲成了個半透明藍色監牢。
  厲鬼一下子撞上牢壁,悻悻咆哮。「放……開……」
  竹央大哥的紋印青燦,無數藤蔓捲起、生刺,猛力攻入結界內,狠狠在厲鬼身上穿了幾個洞。
  黑煙迅速地充滿了整個結界空間,鯉錦補上火焰,我則迅速以指攻擊,降下大匹雷光。
  頓時間,打鬥處發出爆炸聲,閃光不斷,我一個不注意,讓結界消失了!
  厲鬼順勢尖哮衝出,閃過重重藤蔓,毫不留情地在竹央大哥防禦的手臂上留下幾道爪痕。
  「竹央大哥!」手指劃過,又一道雷打上被藤蔓撲倒的厲鬼。
  竹央大哥讓藤蔓層層捲住厲鬼,在它撕毀藤蔓前一層一層地覆上去,沒過多久,被藤蔓高舉的厲鬼以被纏得好大一圈。鯉錦飛上去不斷吐火,燒得它不斷大叫。
  我趁機來到竹央大哥身側,放百湖曲治療他的傷,好險傷口很淺,沒留下大疤。
  「洛學弟,你有把握一次把它打死嗎?」竹央大哥忽然問道。
  「沒有。」斬釘截鐵。
  「那首歌擁有的力量很龐大,多練習的話一定可以的。」竹央大哥望著上方厲鬼思索著,「每次打這種厲鬼都有人跟,嘖,有夠棘手。回去一定要叫電燈泡加薪。」
  講到這個,我忽然想起他剛才大發雷霆的事,其實我不太敢問。
  還是改天再問好了。
  「讓鯉錦把它燒成灰燼算了。」竹央大哥喃喃道。這時我發現紋印沒那麼亮了。
  下定決心後,竹央大哥大喚鯉錦。
  「怎麼了?」鯉錦飛下時順勢化成人貌,問。
  「你一舉把它燒了吧。」
  「好。洛清來幫忙,用百湖曲。」鯉錦一把抓住我,縱身一躍,飛上竹央大哥的一根藤蔓上,讓我們與厲鬼對視。
  「吃……了……你……」
  它斷續威嚇,鯉錦拉著我的手,閉上眼,我們站立的地方浮出一個簡單的紅色法陣,炙熱的溫度宛若火焰。
  我和鯉錦一齊唱出百湖曲第一句,法陣發出紅光,圓形邊緣冒出火紅裂焰,愈發愈高,最後整個高過我的頭。鯉錦與我又多唱了一次,裂焰一處應聲脫軌,整條圓周長度的焰衝向厲鬼,在它身上灼燒著。同時間,竹央大哥在底下大喊「焰咒主,請將厲鬼燃燒待盡」的符咒,一抹鮮明火光竄上來,直搗厲鬼張大的口,撞入它身體內部。
  下一秒,厲鬼由內化為灰燼,來了一陣風,灰燼瞬間無影無蹤。
  藤蔓消失。
  鯉錦拉著我雙手,慢慢降到地面上。竹央大哥大呼一聲爽快,滿頭大汗。
  「以後別再這麼衝動了。」鯉錦又告誡了一次。
  「總有人會阻止我的。」竹央大哥笑嘻嘻地,絲毫不將鯉錦的話放在心上。
  「好了,回去吧!」竹央大哥吆喝一聲,宛若遠足完畢的小朋友。指南針出現,眼前景物迅速挪換,一個眨眼的時間,我們回到了本部。
  
  ※
  
  海浬大姐笑笑的面容迎上來。
  「聽說你又發飆啦?」
  「改天一定要找底下的人打架!」竹央大哥哼一聲道。
  「辛苦你了,碟仙主似乎派了個難纏角色給你啊?」海浬大姐一手覆上他的紋印,然後納悶地「咦」了一聲,「怎麼被擋住了?」
  語畢,鯉錦想到什麼似的「啊」一聲,湊上前來,手蓋上竹央大哥的紋印。「是我弄的,忘記撤掉了。」
  「這傢伙怕我轟了整個醫院,就先把紋印封起來了,在打架時也只放走多餘的力量而已,所以我沒辦法出太多力,才會這麼狼狽。」竹央大哥扭扭頸子,鯉錦移開手後,紋印恢復成發出淡光的狀態。海浬大姐點點頭,重新按上他的頸,自己的紋印藍光流轉。
  「小朋友,換你。」海浬大姐收回手,轉過來,將手置在我頭頂幾公分處。
  暖洋洋的、海流般的氣息傾洩而下,全身頓時輕鬆了起來。
  海浬大姐的能力是治癒,無論是使用能力後的疲憊、紋印受的傷害還是皮肉傷都能治好。除了帶有毒素、黑暗氣息之類非一般的傷要找醫療部外,一般回到本部都由待在櫃檯的海浬大姐先行治療。
  這是我後來和海浬大姐聊天時知道的。
  竹央大哥伸了個懶腰。「累死了!我先回去睡覺了,幫我跟電燈泡說我要加薪!」
  海浬大姐搖搖手。「真可惜,錢已經送過去了。」
  竹央大哥哀嚎一聲,嘴裡唸著貌似詛咒財政部的話。
  「那我也要回──咦?」
  突來的細碎人聲令我的話語未落,竹央大哥與海浬大姐納悶地望過來,嘴一張一合地說了什麼,我卻什麼都聽不到,耳畔不斷迴蕩著青年與少女的聲音:「碟仙碟仙請出來、碟仙碟仙請出來、碟仙碟仙請出來……」
  「什麼東──嗚啊!」一個強大的拉力猛然勾住我的後領,粗魯地一把把我拉出本部。最後一眼只瞧見海浬大姐錯愕的神情與竹央大哥恍然大悟、幸災樂禍的模樣。
  什麼東西?我要被什麼抓去吃掉了嗎?
  回覆意識後,我赫然發覺自己居然來到某間學校的空教室內,身邊圍了五、六個貌似學子的男女,每人的食指按在一個小碟子上,小碟子則擺在一張大圖畫紙上。圖畫紙上畫了幾個圈,寫了幾個字。我嚇一跳,下意識跳開一步,卻發覺自己的腳以一條半透明的繩子與碟子連在一起,間接拖著碟子移動了一點。
  「真的來了!真的來了!」圍觀的男女小聲驚呼,旋即被小聲斥喝,說是不能說話、否則會招來厄運什麼的。
  眨眨眼,我有點傻住。
  我、我被玩碟仙的同學們拉過來了?像竹央大哥之前那樣?
  能不能想辦法離開……
  我試著繞圈子飛,想脫離那條線,卻只惹得那些學生撞成一團,紛紛驚呼:「小心!不要讓手離開!會被詛咒的!」
  ……
  你們把手拿開我會怎樣嗎、沒事詛咒你們幹麻!倒是你們硬把我們拉過來才會惹我們生氣!
  「快、快點問一問啦,我有點怕……」其中一名較為膽小的女孩子拉拉身旁男孩子的衣擺,害怕地道。
  「好吧,那我先!」另一名綁著馬尾、男孩子氣的女生一點也不擔心地率先朝碟子說道:「請問,這次期末考哪一科考得比較難?」
  瞧瞧大張圖畫紙,上頭還真的寫了一堆科目名稱。
  但是這種事情我會知道嗎!
  終於明白當時竹央大哥的無奈了。
  因此我隨便選了個科目,拉著碟子跑。
  「原來是國文!一定是那個機車老女人出的題!」綁馬尾的女孩子悻悻地道。
  「換我、換我。」一個滿臉青春痘的男孩子舉手,認真地問道:「請問、我在大學交得到女朋友嗎?如果論及結婚,要過幾年?」
  一看就是單身的男生的問題有點悲哀。
  我看看……
  我先移到了「不」字上,接著走到寫著「三十年」的圈圈。那位青春痘男孩立刻哭喪著臉。
  「換我!」另一個剃了平頭的男孩子搶先發言:「請問下週籃球賽我們會不會贏!」
  我覺得人還是別說大話好,因此走到「不」字上。整群男女立刻陷入一片愁雲慘霧。
  這才是真正的詛咒。哼。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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