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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早晨空氣特別朦朧濕潤,還尚未完全探出來的太陽讓光線忽明忽暗,是個阿公阿嬤會出來散步而年輕人還窩在被窩中的時間,屬於年輕一輩的莫盞燈卻被刺耳的電鈴聲狠狠敲醒。

花十分鐘把自己打理好,莫盞燈揉著眼睛走到前面的店鋪,意識模糊的打開了鐵門。

一雙不耐煩的黑眼瞬間把他狠狠嚇的清醒。

「張臨先生?」

嘴角微微彎起店長專屬的溫暖微笑,莫盞燈盡量把所有的善意全都拿出來。

「抱歉,我早到了。」

看著眼前明顯不是很習慣早晨清醒的少年,張臨頷首道歉。

「不,我也起的晚了,進來坐坐吧。」昨日的夢境纏得他一晚不得好睡,照往常的生理時鐘,有作夢的夜晚,天剛破曉時分他早該清醒了。

雖然平日他絕不會這麼早清醒。

花費整個下午清理的咖啡店整齊乾淨,讓張臨有了個好印象,莫盞燈回到吧檯後方拉了張椅子,對四處打量的張臨說道:「隨便坐,要不要來杯咖啡?」長期泡咖啡的他手藝絕對不差。

「不,我不喝咖啡的。」把打量的目光收回,張臨搖了搖頭,也跟著坐下。

「是嗎?」莫盞燈淡淡淺笑,動作熟練的泡起咖啡。「你還不知道我的名字吧,我叫莫盞燈。」

「由於你寄了履歷過來之後我都沒在收到應徵的請求,所以你大概今天就可以開始上班了,不過在你上工之前,我想有些規矩你必須知道。」

「什麼事?」

莫盞燈將咖啡倒入純白的杯中,不急不徐的開口:「第一、這間店沒有固定的營業時間,每天的營業時間跟打烊時間都由我來決定,禮拜天固定放假。」

「第二、我不介意你再兼差其他工作,只要準時上工就行了,如果你有辦法的話。薪水會依照上班時間長短來調漲。」

「第三點……你仔細聽清楚了,在夜晚時,無論有任何你認為奇怪的客人上門,都不能和他們交談,不許說話,不要發出任何一絲聲響,我來處理就好了。」

「奇怪的客人,是指『那邊』的東西嗎?」

直覺聯想到多少感覺得到的『那邊』居民,張臨遲疑的問到。

「看來你很有經驗。」拿著咖啡杯的手頓了一下,「被辭退的特殊原因就是這個吧。」

「我的那群客人不盡然是『那邊』的居民,他們來自不同的地方,但都不是你能應付的,他們要找的東西,只有我能提供。」

「時間呢?差不多什麼時候會到?」

「夜晚十點、十一點吧,你想提早回去也沒關係,不過恐怕會被撞見。」

深深考慮起自己性命安危的張臨開始後悔來這間小咖啡店了。

不過是被老爸念了幾句,幹什麼那麼急著早下一份工作,果然應該延個一兩個禮拜反正也不會少一塊肉。

但除了這間店,也不會有其他店家願意長期雇用他吧。

「好吧,今天幾點會開張?」思索了一下,他妥協了。

「八點。」

莫盞燈微笑。

 

 

就在那條不起眼的街道,小咖啡店悄悄開張了。

街的一頭連著一所國中,另一頭則是與十字路口相交,暑期輔導的學生在下課時一定會經過這間店,並不缺客人。

且夜晚時安靜冷清,不會有人注意到小店裡頭發生什麼事。

要招待『那邊』的客人,也方便許多。

下午的陽光因為夏季而絲毫沒有減弱,不少學生躲了進來享受冷氣的同時也點了杯冰涼的飲品消暑散熱,談笑聊天的聲音不斷。

「歡迎光臨。」

風鈴脆響,莫盞燈停下手邊的動作,對應邀而來的中年人露出和善的笑。

「啊……您好。」

「不用那麼客氣,請問怎麼稱呼?」

「我姓王,就叫我王叔吧。」

「我姓莫。」莫盞燈將一杯黑咖啡遞到王叔面前。「這杯算我請,您兒子昨天還睡的好吧?」

「是,真是麻煩了。」王叔猶豫著接過色澤偏黑的咖啡,輕輕啜了一口。「很好喝。」雙眸微微睜大,訝異的語氣。

「多謝誇獎。」莫展燈微笑。「冒昧請問,您兒子是因為何事煩心呢?」

「啊,說來真不好意思,他最近跟女朋友爭吵了,正在煩惱著,所以心情很遭。」王叔露出些許擔心的神情。「我這個作父親也不知該怎麼幫他,那孩子的性子就是這樣,比老頑固還難搞,什麼事都悶在心底。」嘆息。

「是嗎?」

眼前年輕店長的微笑,似乎別具深意。

 

 

夜晚,客人三三兩兩的散去,到了天色已是明月高掛在天的時間,莫展燈快步走至玻璃門前,將木牌翻轉。

四周的景色倏地模糊了一秒,便又化為清晰,原先普通老式社區的四週卻驟然改變,一棟棟宛如月光化成的銀灰色小樓佇立在小咖啡店的週遭,月光將陰影拖曳的好長好長。

慢慢,有人影出現了。

說不出是什麼顏色的門被一一打開,披著深黑色斗篷的人紛紛往小店走去,每個人的腳步一致,身高也一模一樣。

張臨在櫃檯後頭的廚房點起了一根煙。

從小他就看得見一些東西,早上醒來時,會看見透明的、或者擁有灰色核心的『蟲』在他眼前飄浮著、旋轉著,跟著視線而移動,伸手去抓,掌心卻是空蕩蕩的,卻沒有『蟲』穿過去的景象。

上了國中後有了教顯微鏡的課程,他在調整高倍物鏡時,清晰的看見了那些透明的、平面的蟲,而原本要觀察的葉表皮卻怎麼都不在意了。

他在當時認為,原來那些是微生物。

但並不是。

在某天,他在家中無所事事,便習慣性的往角落有陰影的地方望去,那是有最多『蟲』出沒的地方,或者是偶爾在陰天時望著天空,有會看見大大小小的一群在游來游去。

透明的『蟲』從陰影中凝聚成人形,罩著用影子作成的黑色斗篷。

他愣住了,就這樣傻傻的看著那個人,踏進了另一個月光編織的世界。

而現在這個店長,或許能告訴他一些什麼。

莫盞燈看著幾乎是蜂擁而入的人群們,揉了揉開始發疼的額頭,隨即不耐的伸手往吧檯上重重一拍──

「給我安分點!認清這是誰的地盤,誰下的規矩!沒用的通通給我滾出去!」揮手指向店門口,小咖啡店的人群們低頭交耳喃喃騷動了一會兒,一些人開始緩緩移動,訥訥的退去了。

莫盞燈卻低哼一聲,眼神銳利深沉的恐怖。

更多人退了出去,玻璃門上隨意掛著的風鈴叮叮咚咚的聲音好一會兒沒斷絕。

半晌,店內才真正靜了下來。

一個個找到位置坐下,空間變得擁擠起來,莫盞燈動手開始泡茶,用的茶葉,卻是透著淡淡光暈的瑩潤蒼白。

珍貴的茶具一一從櫃中拿出來,茶的香氣從壺口中透出,清香淡雅。

將茶壺跟杯子放置於托盤上,他動作輕巧小心翼翼的端起,穿梭於各桌子之中,確認每位客人都有一只茶杯,一小口茶。

但這並不是免費。

享用完茶的客人脖頸滑出一絲韌性極強的淡綠絲線,隨著起身而落下。

客人散去,只留下滿地的絲線螢光。

他拾起那些對他而言過於廉價的東西,紮成一捆收入倉庫。

接著下一批客人如潮水般湧進。

一整個夜晚,他都重複著同樣的動作。

泡茶,收拾茶具,拾起代價,送客。

一批接著一批,永不停歇。

夜,還很長。

 

 

張臨醒來時,發現身上蓋著一件厚重的風衣。

他居然就這樣坐在廚房的一角睡著了。

懊惱的抓抓自己的頭髮,他站起身,拎起滑落的風衣,往廚房門口走去,順便翻找著口袋中的手機,心中千思百轉都在想著要如何向難纏的教授老爸解釋為何遲到。

畢業了是畢業,但老爸總喜歡讓他在一邊幫忙,不然就是旁聽。

「你醒啦。」

就在昨天剛成為張臨店長的傢伙坐在藤椅上,半垂著眼眸懶懶的看了他一眼,抬手揮了揮,打了聲招呼。

「這是昨天的薪水。」牛皮紙袋飛過來,他伸手搶先在打上自己的臉之前接住。

「今天讓你賺到了,下午開始營業,去上課吧。」

莫盞燈眨了眨乾澀的眼,望向門口黑色機車的方向,咧嘴對他一笑。

「嗯。」隨口應了一聲,把風衣丟到店長身上,張臨拿著牛皮紙袋推開玻璃門,匆匆騎上機車走了。

目送店員的離去,莫盞燈伸了個懶腰,有氣無力的問道:「茁茵,還可以吧?」

嬌小的女孩從倉庫中閃了出來,黑髮中混雜的粉色髮垂落了下來,瞥了莫盞燈一眼,她逕自拉了張椅子坐下,把玩著手中螢光點點的絲線。

「還可以啦,勉強合格了。」拉拉扯扯絲線,茁茵的語氣似乎不是很滿意。

「怎了?能找到看慣了的人可不多。」攤開手掌心掰著算。「排除想剁了我的,能用的人不到十根手指。」

「他想知道『居民』是什麼。」玩膩的茁茵把那捆絲線呈完美拋物線丟至倉庫。「這絕非好事。」

「他想知道就讓他慢慢猜啊。」心疼的看著被當作玩具的東西,莫盞燈道:「反正也沒什麼不行。」

睨了友人一眼,茁茵不屑道:「你真是越來越懶了。」

「彼此彼此。」

莫盞燈雙眼一翻,睡回籠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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