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lose

  

      蹲在熙安園前院池塘濕滑的泥土上,手中拿根樹枝,我閉著眼睛隨手胡亂寫著,一旁的維爾森一定很想知道我到底在幹麻,因為他的表情非常不安及擔心,事實上我每次再做奇怪舉動的時候也老早習慣了。
  雙胞胎拖的時間比我想像中要久,等他們真正從元素中醒來,已經是夕陽西下,吩咐了一下僕從照料他們,我就先回來了。
  刷刷刷的寫了差不多十分鐘後,手自動停筆,樹枝自手中脫離,我睜開雙眸。
  泥土上用篆體寫著幾個問題。
  這算是捫心自問的做法,當我自己要面對的問題太多而無法好好搞清楚處理的先後順序時,把問題全都列出來一題題做是最好的方法。
  第一題、我喜歡昌羅嗎?
  告非,第一題就給我殺招,不愧是我的膝蓋。
  老實說,我並不愛昌羅,我也沒有對他有異性的那種喜歡,只是有好感,還有……算是愧疚吧。
  摸摸良心看看自己有沒有說謊,很好,完全沒有。
  第二題、我是否對扶持人選的這點有私心?
  這是個好問題。
  無可否認,我跟昌羅一起長大,說我們之間沒有任何像是友情之類的感情基礎是不可能的,時間會累積,只要認識了一個人,就是有交集,就是有關係,就是會有偏袒之意。
  這跟朋友之間用裙帶關係把人拉進公司是一樣的道理。
  所以,我確實有私心。
  第三題、為什麼我要逼昌羅說出口?
  我愣了一下。
  說到這點,雖然我剛剛那樣的原因是想確認,但是似乎還有更深層的……直覺吧,我要他說出口,可是為什麼?
  糟糕糟糕,完蛋,答案似乎就在我的潛意識當中,我卻挖不出來,如果卡在這邊它一定會成為心結,到時候就全毀了。
  為什麼?
  「月客人,您要不要先用晚膳?」
  在一旁躊躇良久的維爾森終於忍不住開口問到,我想他剛剛看著我在這邊抓頭毛抓到那些頭髮都亂的慘不忍睹,才有這種勇氣。
  「喔。」
  應了一聲,我想不管蹲在這邊多久答案也不會忽然從膝蓋中跑出來,只好訥訥地站起身,踏上石階走進室內餐廳用膳。
  明明只有我一人,結果橝木桌上偏偏給我放滿了整桌,精緻的菜餚飄著熱呼呼的香氣,旁邊還有一桶飯跟一小鍋紫菜湯。
  還沒開始吃,我的視覺就因為這景象撐死了。
  自昌羅沒有開口把維爾森要回去之後,這小傢伙似乎就認定了我是他主子,把我盛飯擺碗筷,動作快速,我入座之後,他垂眸低頭,恭恭謹謹的站在一旁,沒有用膳的意思。
  好不習慣哪,之前在緋鳴都是住客棧酒樓,去亞琦拉的時候也是找旅館,蓋菲爾也有老闆大人,至於幽隱那個鬼地方我沒去過,神獸們基本上是把那整片大陸都給封閉了,商人沒錢賺當然不會往那邊跑,我基本上也是商人,不過師父留給我的舊人脈跟情報網有一部分是來自於那邊。
  長期以來,幽隱我都沒踏進去,人脈也沒動過。
  我很清楚我的斤兩有多重,我還惹不起那夥『人』。
  「你用過膳了麼?」
  淺嘗幾口菜餚,口味有淡有重,卻沒什麼食慾,方才一片混亂才剛吃飽的我顯然對固體食物開始食之無味了。
  這不是好現象,但違反本能也不是我願意見的。
  「小、小的,等會兒會去領晚膳……」
  「不用了,你過來一起吃罷,這麼多,我吃不下。」指指那一大盤菜,這是實話。
  維爾森明顯開始動搖,卻依舊站在那邊。
  天啊,吃個飯而已,何必呢?按照昌羅那種個性他的侍從也不該畏畏縮縮的啊,難道是天生如此?
  「快去拿一副碗筷,我不想說第二遍,給我坐下來吃飯。」我無可奈何的擺出凶狠的表情,惡狠狠的說道。
  「是!」
  維爾森被我嚇的腰桿挺直立正站好,跌跌撞撞的跑去小灶房拿碗筷,發出乒乒砰砰的聲音,不一會兒,我才剛見到他白色的衣袍消失在廚房門口,他又探出頭來,怯生生的望著我,結結巴巴的說:「月客人,可是……」
  「可是啥?」
  「宮中規定,侍從不可與主子客人同桌……」
  「誰管那個!浪費食物會遭天遣的!沒聽過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誰知盤中飧,粒粒皆辛苦……」
  「對、對不起!」
  維爾森把頭縮回去,又磨磨蹭蹭了好一會兒,才端著碗筷出來吃飯。
  結果就算多了一個人,還是吃不完,正當我想叫外面的侍衛進來吃的時候,其中一個侍衛便慌慌張張的跑進來,朝我行了禮之後,氣喘吁吁地大聲宣布:
  「大皇子殿下,駕到!」
  我看了看桌上還剩一大堆的飯菜,咬了咬筷子。
  看來是吃得完了。
  
  ※
  
  大皇子克里斯長相粗野(說難聽點是這樣),英氣逼人,皮膚是經過長久日曬的深麥色,身材壯碩高大,居高臨下的看著我,目測有一米九,身上穿著較為輕便的黑色左襟,深咖啡色的髮紮成馬尾,身上有股血氣。
  那是長期殺人才會有的血腥味。
  看來固守邊疆不是什麼好差事。
  我站起身,作了個簡單的揖,道:「雲谷雪峰榭嫡傳弟子月,見過殿下。」
  這不是好惹的人。
  「久仰大名,抱歉再您用餐之時前來叨擾,失敬了。」眼前的人瞇起眼,淡淡一笑。

      他跟狼王完全不一樣,甚至不同於任何我所見過的將軍。

   我淺淺一笑,「請入座。」

   就我個人的感覺來說,這頓飯吃的頗愉快,氣氛相當輕鬆不做作,完全沒有一場屠殺之戰即將來臨的危機感,或許又是一場暴風雨前的寧靜?

   他對我額頭上的傷沒有虛偽的表示關懷,更沒有對雙胞胎破壞自家財產的事做出任何譴責的反應,僅僅交代我收歛些。

   有大哥在愛護小弟的錯覺。
  
   抓抓頭,人家的確比我大了幾百歲不止,我開始思考現在開始遊戲是否真的太快?

   算了,我還是先想想明天要做什麼,以及這幾天要怎麼混。


  這幾天傷都養好了,額頭上自虐的疤痕連點痕跡都沒了,當然也就沒有理由推託不去拜訪各皇子公主們。
  詳情我不想多說,他們多多少少都跟狼王講的有些許偏差,例如號稱生體欠佳的二皇子──身體不好那我看見他茶裡頭飄浮著毒梗是怎樣!而且他還面帶微笑神色和煦的喝了下去。
  那麼好興致要自己短命啊孩子!不對,我比他小似乎沒資格說人家是孩子。
  整人是吧?還有公主霞茵,我第二感興趣的一位。事實上她給人的感覺最詭異。
  面容清秀淡雅,輪廓跟狼王有些許的相似,半垂著眸謙虛有禮,琥珀色的髮、琥珀色的眼,耳垂上祖母綠的耳環精美柔和的垂掛著,如果不忽略她的衣著,的確是氣質出眾的大家閨秀。
  帝王紫,她那身右襟華服,是紫衣。
  很奇怪,他們多多少少都忽明或暗的暗示著我,他們想坐上怎麼樣的地位。
  這是表達自身實力的一種方式嗎?
  五皇子是最讓我好奇的。
  雖然說老早就知道他去跑路了,但我還是去他的宮殿外張望了一會兒。
  只有兩個字,乾淨。
  門口沒有因為長期無人使用而堆積了灰塵或落葉,一絲不茍。
  如果只是因為打掃的人剛好順手掃了,那為何階梯上有些許塵埃,而裡頭雖不清楚,但仍可見有清理過的跡象。
  如果沒有觀察仔細,說不定根本不會有人注意到這種小地方。
  若是要選擇一個服從的人──就我看來,應該,沒人真正符合我的條件
  第一次見面所留下、所能擁有的情報過少了,不能列入主觀認定。
  其實他們對待人民的方式從下屬就能看明白。但或者也有互相安插親信,所以故意刁難者也有。
  尤兩點來看,跟著他們最長時間、也是從小長大的侍從最適合拿來看看,也就是貼身侍衛。或稱影衛,每個皇子皇女的身邊都會有一至三個,若我沒記錯,現在尚存於宮中的,莫約有十。
  二皇子的影衛表現最為服從,公主霞茵更不用說了,潛藏在影子中的各各都是良材,她作為女皇,未必會是個庸君。
  但我也有個毛病,就是太多疑。
  多疑的副作用就是想多了頭會痛,性格懶,我活在世界上似乎就是生來耍心機的。
  好累啊。
  往後仰攤在木製的地板上,深深的疲倦感湧了上來,明明旁邊有軟綿綿的地毯但就是不想動,故自躺在硬梆梆的地板上,呆呆的看著天花板,鼻間纏繞著木頭天然的氣味,連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幹麻?
  按照老闆娘的說法,我現在的行為是在鬧彆扭。
  對了,那個問題我還沒想出答案。
  我究竟是想確認什麼?
  他的思考、他對我的感情、亦或是他想要的?
  我希望他說什麼,我好像有點明白了。
  緩緩閉上眼睛,輕輕的將嘴角的弧度拉大,但一滴淚落了下來。
  我還能笑,笑我自己傻,笑我自己的多疑,笑我怎麼可能不明白,因為是那麼的清楚,打從那個時候開始,我早就知道了。
  他把我,真的看得比什麼都重要。

  想通了這點,我猛然刷一聲從地上坐直了起來。
  那麼一切都說得通了。
  那名殺手,根本就不是要來擄我去強行服從,而是抓準了昌羅的弱點,逼迫他強行退出,這場遊戲只要一個人肯退,一切的情況勢必會輕鬆許多。
  因為這是以命相搏的遊戲。
  所以才會挑我受傷的時候。
  我徹底忽略了這點。
  我怎麼會以為,我進來宮中之後,那些人不會對昌羅對我的態度有所聯想;我怎麼會以為,該面對的可以去逃避;我究竟怎麼會以為,我在那些傢伙眼中有一點地位?
  他們根本不在乎我是否會輔佐任何人。
  因為我昏睡了三年之久,因為遊戲來得太突如其來,因為我在他們面前太過張狂,因為從頭到尾,我在他們眼中不過是個可有可無的遊戲開啟者。
  師父當初開啟遊戲時,許多人爭相搶她,因為她在江湖中的地位舉足輕重,機智狡詐,富有盛名,實力強勁也是眾人共同目睹的,更好的原因是她的手段。
  她懂得什麼時候該斬草除根,什麼時候該留條後路給人走。
  也相當擅長湮滅證據,口才更是一等一的好。
  我呢,自出師以來都忙著隱藏自己的行蹤,偶爾偷個兩把摸個貴族的傳家之寶,不然就是闖皇家倉庫,撿了把武器就走,不過那些號稱神兵利器的東西用起來一點都不上手,撐個十天半月就毀損殆盡了。
  東西到我手中總是很快的便輾轉送走,偶爾在黑市可以瞧見幾件東西,或者回到原主人手中,我怕,很怕很怕會被人得知是我幹的。
  雖然我搞不懂有什麼好怕的。
  這就是所謂……人怕出名豬怕肥是吧?
  像我這種安逸漂泊輕鬆的生活方式,沒闖出啥名堂似乎也是情有可原的。
  我在他們眼中,不過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
  把自己的地位想得過高,而在明瞭真正的位置究竟在哪時,內心竟滑過一絲心寒。
  若,今日的拜訪沒能讓他們對我改觀,我就相當的危險。
  隨時都有可能被當作棄棋子被宰掉,畢竟當初的協議沒有遊戲開啟者的性命不得喪失這條。
  而為什麼昌羅想稱王,很簡單。
  只要他登上皇位,我的安全保證就又多加了一條,情報網也會大幅擴充許多,不會有太大的變動,憑我們兩個的交情,說不准我還能幫他開啟一向封閉的狼國,跟其他族群交流啥的,我認識的商人一概不少,各各都精明非常。
  進步必須先各方面學習,留下精華。
  現在緋鳴、蓋菲爾、亞琦拉都在調養生息,他們損失過於慘重,但魔族趁亂再戰,他們沒有多少軍隊能防禦,一些地方甚至眼睜睜的就被奪走,假以時日,很麻煩,這時候很急需幫助。
  狼國能給的或許不多,但也足夠了。
  話說他們打來打的也不知道要幹麻,誰都佔不到誰的便宜,神話中有一則是這樣說的,四大文化牽制彼此也壓制魔族,維持著一定的平衡──但我看再幾年前的那次大戰,平衡啥的就全毀了。
  遠在天邊的一起來死(伊其萊斯)創世神,大概快氣瘋了吧。
  想這些幹麻啊我,現在保命比較重要。
  要等皇子的反應,就看明天了。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藍牙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1)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