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一名莫約十歲大的男孩正蹲在清澈的河流邊清洗著調製藥物的器具,男孩墨黑的頭髮長到肩膀下方一些,紮成一束,漆黑幽暗的眼專注的清洗器具,乾淨的臉龐有些蒼白,身上只穿著簡單的衣物。
「夜!器具等等再洗吧!先進來吃早餐!」
一個清亮的聲音從身後響起,凡夜轉過身對著跟自己長的一模一樣的凡斯説道:「等一下在吃吧!我快洗好了。」
「不行!等你洗好,菜都涼了!」凡斯說皺了一下眉,喊道。
「但是今天有藥草學……」
「我說,進來!」凡斯打斷了凡夜的話。
凡夜只好無奈的點了點頭,把器具放下後,他轉身走進了屋內。
他的弟弟真是越來越不可愛了……
凡夜才剛踏進屋內,便聞到了一陣陣香氣,他想都不想便跟著弟弟走進了廚房,廚房的餐桌上擺著一鍋熱騰騰的稀飯和一盤荷包蛋。
「父親呢?」凡夜淡然的問道。
他拉開椅子,坐下後便拿起碗筷幫自己和凡斯盛了碗稀飯,凡斯拉開椅子也坐了下來。
「他被叫去爺爺那了。」凡斯一邊吃著稀飯說道。
「又被叫去?」凡夜蹙了蹙眉,問道。
「因為最近結界一直很不穩,説什麼有強大的人在逐漸接進這裡,正在討論要不要搬遷。」凡斯不屑的揚起了一抹冷笑,解釋道。
「我知道了。」
凡夜低聲在心裡嘆氣,這幾年來,在長老們的教育之下,凡斯的心理和實力都大幅的增長,面對其他有意圖的種族和族人,都冷淡的可怕,眼裡警戒和防衛從沒鬆懈過,他把自己的心徹底封鎖,戴上冷冰冰的面具。
只有在面對自己的時候,凡斯才會拿下冰冷的面具和警戒,露出最真實的一面。
這種情形,該說是好還是不好呢?
吃完早餐後,凡夜把碗筷連同調藥器具一起清洗著,凡斯躺在樹蔭下閉目養神。
凡夜看著調藥的器具,只感到鬱悶,説真的,對於術法和其他東西他都很有天份,但是藥草學……
也不知道該怎麼說,他們上第一堂課時,經過老師的詳細解說和示範,他和凡斯第一次動手調製最簡單的提神藥劑。
在老師的指導下過程相當順利,但不知為何,凡斯調出了正常的藥劑,他卻調出了連藥學老師都無法解的奇毒。
明明製作的程序和材料都沒錯啊!
於是他又不死心的調了好幾次,結果還是一樣。
他也有懷疑是言靈在影響,但自己的記憶證名他調藥的時候,並沒有出現這種想法。
結果那堂課結束後,藥學老師便很愉快的抱著凡夜調製的毒藥,帶回家研究了。
但解藥到現在還是沒有誕生,連延緩都做不到。
但興奮又滿腔熱血的老師還是沒有放棄,仍然每天努力的研究分晰,目前只能知道用在人體上有什麼效果,其他的都還是謎。
自己的言靈他也學會了控制,因為凡瞑在教凡斯的時候,他都會跟在旁邊聽。
「小夜!小斯!」
遠遠的,他看到總是戴著滑到鼻間的眼鏡、掛著陽光般燦爛笑容的藥學老師,從遠處跑了過來。
「小夜~~!我跟你說!我跟你說!我已經研發出延緩的藥劑了喔!雖然只有五分鐘,但是是很大的進步了耶!!」
藥學老師興奮的像孩子一般,抓著凡夜說東說西的,眼裡有著名為純真和高興、快樂的光芒。
「小夜!我很厲害對不對!你看你看!這是延緩藥劑喔!」
藥學老師從懷裡掏出一瓶透明的綠色液體,塞到凡夜的手中,興奮的說:「昨天我意外的發現,琦曉果和炛芝草混合在一起可以延緩毒發速度!雖然時間很短暫!但是呀…」
「那個,老師……」凡夜無奈的說道。
「什麼事?」
單純的藥學老師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鏡,笑容滿面的問道。
「老師,你知道結界的事嗎?」凡夜有些遲疑的問。
「知道呀!聽說又要搬遷了!」藥學老師點點頭,眼裡透露著不捨:「好不容易找到那麼乾淨的地方說……藥草在這也長的比往年好……」
藥學老師蹲下身子,摸了摸土壤,嘆息的說道:「真是捨不得……」
「是阿!」凡夜點頭同意。
他抬頭望著白色的結界。
藍色的天空上,半透明的結界依然壟罩著盆地,看起來沒有即將崩解的跡象。
應該沒問題吧!
結界不穩,他並不是沒察覺,也曾經用言靈調查過,結果,一無所獲。
凡斯說擁有強大力量的人正逐漸接近,力量強大到足以憾動言靈的人,據他的了解,只有無殿三主和 ── 他三歲那年,出現的聲音。
無殿和聲音的主人,出現的,會是哪一個?
「不用擔心,一切都會沒事的。」
凡斯的聲音從身旁傳來,莫名的讓凡夜安心不少。
「謝謝。」
凡夜淡淡的笑了,雖然嘴角只上揚了一點,但,是很溫暖、燦爛的笑。
是啊!
一切都會沒事的。
「你們在講什麼!在講什麼!我也要聽!」藥學老師用活潑的聲音喊著,撲向了凡夜,眼裡有著宛如孩子般的單純光芒。
「啊!」
「唉呦!」
原本蹲在地上的藥學老師突然撲向凡夜,凡夜反應不及,被撲倒在地,兩個人跌在一起。
「痛…」
凡夜被整個人躺在草地上,屁股有些疼,藥學老師則是躺在一旁,兩人的臉都看向天空,身上的衣服沾上了一些塵埃。
凡夜呆呆的躺在地上,看著天空,純白的雲朵從頭頂慢慢飄過,微涼的風吹起了他墨黑的髮,一旁的老師早已舒服的瞇起了眼,嘴角掛著單純、幸福的笑。
記得第一次看到老師們的時候,也是這樣的天氣,一樣舒服的早晨。
當時,凡璟牽著他的手,凡斯躲在他身後,眼裡有著害怕,老師們用審視犯人般的嚴厲眼神打量著他们。
尤其是看他的時候。
凡夜也不是不會看人的眼神,在老師們眼裡,他看到了有趣和……疑惑。
畢竟,一個小孩不怕這樣場合,不哭不鬧,實在是很奇怪。
不過……
凡夜察覺到了,老師的人數不對。
應該還有一位老師才對。
記得,好像是藥學老師的樣子。
「對不起!我遲到了!」
凡夜看到一抹嬌小的身影遠遠的跑來,而原本有些緊繃的氣氛也在一瞬間變的溫暖。
老師們紛紛露出了無奈的表情,很有默契的對著跑來的少女喊道:「眠草,妳又遲到了!」
眠草?這不是藥學老師的名字嗎?
她就是藥學老師?
「對不起!對不起!我睡過頭了!」
少女不好意思的抓著頭髮。
凡夜好奇的打量她,稚氣的娃娃臉、黑色的短髮、戴著厚厚的粗框眼鏡、姣好的身材、大而明亮的眼睛有著孩童般的迷糊和單純,暖暖的氣質讓人莫名的感到放鬆。
「阿!你们就是凡夜和凡斯嗎?」眠草看著他們問道。
凡夜輕輕的點點頭。
眠草蹲下身,好奇的看著他们,並不是像其他老師一樣的審視眼神,只是單純的看著,大大眼睛有著驚奇。
然後,眠草漾開一個燦爛如陽光般溫暖的笑,眼睛彎灣的像月牙兒,伸出手說道:
「你們好,我是你們的藥學老師,請多多指教。」
凡夜也回以一笑,他輕輕的握住眠草的手,說道:
「請多多指教,眠草老師。」
這是他們的第一次相遇。
眠草是個溫和又迷糊的老師,與其說她是老師,倒不如說她像是需要照顧的孩子。
對凡斯和凡夜來説,眠草是姊姊。
說來可能很多人不信,迷糊的眠草竟然是妖師一族最厲害的藥師,凡夜當初驚訝了一整個早上。
人不可貌相啊。
眠草很照顧凡斯和凡夜,簡直把雙胞胎當成親弟弟照顧,她常常在悠閒的午後,帶著手工製作的妖師一族特有的點心,拉著凡瞑來到雙胞胎居住的小木屋,跟雙胞胎吃著點心,聊著天講著趣事。
凡瞑會在一旁説著妖師一族古老的傳說和故事,四人偶爾會一起玩著遊戲,度過寧靜的午後。
直到那天之前,都是如此的快樂……
凡夜清楚的記得,那天的葬禮,大火熊熊燃燒著。
燃燒著凡瞑的屍體。
黃昏的天空是血紅的,像那火燄一般,燦爛且美麗。
眠草穿著黑色的衣,顫抖著啜泣,凡璟低著頭,流著無聲的淚。
凡夜看著大火貪婪的吞噬著凡瞑的身體,胸口像是被狠狠刺了一刀,痛的麻木。
他想哭,但他哭不出來。
是不是人悲傷到某種程度時,連淚都流不出來了?
凡瞑走的很安詳,他是在夢中離去的,帶著開心的微笑。
風吹過火燄,火花在夜空中跟星星共舞,風吹起了凡夜凌亂的黑髮,他伸手想抓住散亂的黑髮,頭髮卻從指間溜走。
凡斯站在凡夜身後,低垂的劉海遮住了他的表情,手握的死緊。
──我們說好要讓其他種族承認我們的呀──!
我們說好的啊──!
爺爺!
你怎麼可能先走──
凡斯掏出了腰間的匕首,在眾人驚訝的目光下,剪斷了自己的長髮,扔進了火燄中。
頭髮,對妖師一族而言,代表回憶。
在其他人的葬禮中剪斷自己的頭髮,表示要徹底葬送對那人的所有回憶。
凡夜看著凡斯轉過身,準備離去,凡夜輕輕的開口了:「我不會剪的。」
凡斯停下腳步。
「你選擇剪斷頭髮葬送過去的回憶,那我,就幫你記住過去的一切。」
那年,他們八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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