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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尋人啟示的發起人是埃莫大大小小神廟中,算規模為小的特爾神廟中的主祭司所發起的,但教會是不可能拿那麼豐厚的財富去尋一個半精靈的,所以這件啟示的發起人,必定另有其人……
  雖然不知道是誰,但根據我的猜測,能有如此財富的,除了亞琦拉的統治者,德瑪耶拉芙家族之外,就只有擁有綿長壽命、累積了無數財富的龍族跟精靈一族了,妖精或許也有如此龐大的財富,但他們吝嗇的程度來看,是不可能為了日月精靈的孩子發出這張尋人啟示,更何況那孩子跟他們完全無關。以這一點來看,只喜愛女人跟財寶的龍族就可以排除,剩下的,就是皇族跟精靈一族,是精靈得知血脈而前來尋找?還是皇族要狹天子,已令精靈臣服呢?
  幣值還故意使用精靈幣來計算,是皇族的引精靈上鉤的誘餌──亦或是真的是精靈一族?
  一邊思考著我一邊往旅館的門口走去,西圖則是跟在我的身後,那孩子──遙軒,已經意識模糊了,顯然從來沒有以高速移動過,說起來他真倒楣,搶錢的對象居然好死不死是我這個獲得師傅真傳的盜賊,真是打鬼遇到老祖宗,魯班門前弄大斧。
  「你是──克洛姆恩!」我倏然停下腳步,盯著倚在旅館門上的人看,完全沒料到他會出現在這,更讓我吃驚的是,他的樣子也出現了很大──極大的變化。讓我差點認不出他來。
  鐵灰色的雙眼比平時更加冰冷、冷漠,泛著金屬的光澤,形狀狹長。而他那頭亂髮,現在已經梳理整齊,也清洗過了,灰色的頭髮在冷月下深淺不一。原本破破爛爛又充滿髒污的衣物也換上了質料不怎麼好、但很乾淨樸素的亞麻色半長袖跟短褲,雙腳是赤裸的,身體也明顯洗過,皮膚的光澤也如同他的雙眸般,有金屬的感覺,但添了分朦朧。
  我第一次看清他的五官,蒼白乾裂的薄唇,高挺的鼻樑,下巴尖尖的,眉毛很細,彎成一個很自然的弧度,眼睫毛是銀灰色的,那雙眼睛,讓他整個人更加俐落冷靜,渾身散發著凍結的氣質。
  整體來說,他長得非常好看,是上等的容姿,且跟女氣完全沾不上邊。
  驚愕過後,我差點沒感動到噴淚:「嗚喔喔喔喔!克洛姆恩,你去轉性了嗎!還是我多年來的諄諄教誨終於讓你省悟過來,決定要做個乾淨整潔的良好情報人,給你個客戶能舒爽的來飄飄然的離開──呃呃呃呃,別拿水桶扔我,我道歉、我道歉就是了嘛!」
  克洛姆恩一手提著放在旅館門口的鐵桶──那是服務生為了早上方便去井打水放的──一邊用陰沉的神色看向我的後方,惡狠狠地瞪了我一眼之後,接著把鐵桶扔到另一邊去,來勢洶洶地走了過來,目光也隨之從我身上移開,轉而望向西圖──不、不對,是遙軒。
  所以他們真的有關係?我興致盎然地看著遙軒在見到克洛姆恩並感受到他驚人的氣勢後,嚇得像老鼠一樣拚命往西圖後面躲,還拉著西圖的衣袖,西圖哦了很長一聲,狡獪的光芒乍現。
  克洛姆恩定定地站在西圖面前,毫不遲疑地接下西圖幾乎是要把他整個人看透般的目光,臉色仍是很陰沉,用很冷靜的聲音道:「可以把那傢伙還給我嗎?」
  遙軒拚命對西圖搖頭,臉色慘白一片,表情完全寫著『喔喔喔!我的天啊!如果我被逮回去,鐵定沒命……』。
  「嗯──你的同伴好像不太樂意跟你走呢──」西圖挑眉,作出乍看之下在思考的表情,還配上一點煩惱的情緒在眉宇之間徘徊:「但我也不想白白浪費一筆豐厚的獎賞,你說怎麼辦呢──月牙兒?」尾音上揚,他直接把問題丟給我,讓我想當免費觀眾的如意算盤沒了。
  我被他那句『月牙兒』激得起了滿身的雞皮疙瘩,渾身不對勁,搓了搓手,我笑著道:「我說克洛姆恩啊,你是不是對綠姆恩做了什麼事?怎麼他那麼怕你?還有啊,別說你不知道他到底是什麼身分。」
  「我沒對他做什麼事。」他冷冷的眼睛盯著我看,道:「他那條命是我撿回來的,他那麼怕我是他自己神經有問題,另外,我當然知道他是這代日月精靈葉鳥、葉鴞兩人之中其中一人與人類生下的孩子,我還知道他的親媽是個妓女。」不屑地哧了一聲,在我還沒反應過來他居然知道遙軒母親是誰時又補上一句:「你們今天不把他還來也行,明天我跟你去一趟神廟,會會那個貼尋人啟示的人,看看他到底是不是日月精靈,你們要領賞就去吧,反正人我總是要帶回來的,它上面只寫著尋找這個人並帶他到特爾神廟,可沒說不能再帶他離開。」
  我無言地盯著他半晌,才道:「人家都寫說是尋人啟示了,你還硬要挑語病……」
  「那是他們的錯,跟我無關。」
  他一句話有效地封殺我,和可能明天會碰面的祭司。

   就在克洛姆恩離開後沒多久,我與西圖為了省事──將遙軒打昏了。
  當然不是舉起拳頭把他暴打一頓到昏為止,我從他的後頸俐落地給他一記手刀,他的眼神聚焦便開始渙散、模糊,最後完全喪失了意識。
  西圖像扛布袋似的將他甩到肩膀上,像說好似的──我們的笑容同時收起。兩人之間瀰漫著我很熟悉的沉默,在空氣中漂浮著。或許有人認為這種氣氛很沉悶,但這其實不難度過──尤其對我而言。我等著他開口,我也大略猜出他想問什麼了,我的視線停駐在他左後方的路燈,看著蛾環繞在燈光周圍,撲閃著翅膀,溫暖、也致命的鵝黃色光芒點亮了昏暗;而在東方的方向,天空泛出第一波淺淺的、清澈的藍色,毫無雜質。
  我望著天空,直到他整理好思緒,淡淡地道:「你不該殺人的。」
  我收回視線。
  他指方才我對傭兵的屠殺。
  這段日子的相處,他當然明白我有多麼厭惡麻煩,但我剛剛殺了傭兵,如果是整團滅了也就算了,但我居然留下了活口──那不是擺明著讓人家報復嗎?完全不合我的個性、思考模式以及習慣。
  「嗯,我知道。」我說,接著,過了一會兒,我才發現我的嘴角彎了起來。
  西圖對於我的平靜也絲毫不意外,他靜靜的打量著我,似乎想找出除了詭異的微笑之外的什麼,卻仍是放棄了。但他的心理會留下一個疑惑,而在生命的終點,會變成一個遺憾。
  「你有心理準備迎接可能會有的麻煩嗎?」
  「當然。」我莞爾。
  「那我想,我也沒有資格再對你說些什麼了。」他聳聳肩,扛著遙軒往旅館的方向走去,見到我沒跟上來,也只是腳步緩了一下,便沒有什麼反應了。
  週遭只剩我一個人,正當我想多待一會兒,迎接破曉晨曦時,後方傳來了腳步聲,以及瑣碎的衣物摩擦聲,過了片刻,這些聲音都消失了,只剩下淺淺的呼吸聲。
  海鳳就站在我的身後。
  我沒有回頭,我坐在旅館門口的石階上,眼睛直直看著東方。
  「從我認識你以來,你從來沒有直接殺傷過人類。」他幾乎與我一模一樣的聲音傳來,比我沉穩,比我溫柔,比我更令人安心。
  我嗤了一聲,「那有間接過嗎?」
  「不,完全沒有。」
  「那這讓你很震驚?我居然傷了人類?」
  「不……雖然在我的印象中,你所有的行為都是在保護人類、照顧他們,簡直當成無可取代的事物般愛著──即使他們犯下了多大的罪孽,你從來沒有一次、狠下心來對他們動手──我只是,有點高興。」
  「看的出來。」我不自覺地哼了一聲,「你居然以本尊出來跟我說話。」
  「你在怪我一直以來都用幻影取代真正的視線嗎……也對,你一直很討厭我這樣。」他的聲音帶著笑意,「但你還是無法討厭我。」
  「你到底來這裡想跟我說什麼,應該不只是聊天吧?」第一抹陽光塗抹在我的臉上,和煦的溫度。
  「是啊……你說的對,雖然我很高興你終於懂得保護自己,不再把人類當成第一優先,但我還是想知道你為什麼改變了?──當初,我想背著你毀滅他們時,你居然還做出那樣的事──不過我總算把你帶回來了,你又回來了。」
  「因為我不是她。」我肯定、不耐煩,焦躁的低吼:「因為我不是她──從那時候──不管她為了人類做了什麼的那時候開始,她就死了!我是她,沒錯,我還是她,但我也不在是她!」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懂我到底在說什麼──」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
  他的話輕易地就將我翻騰的情緒平息下來。
  「輪迴之池帶不走最初的記憶,卻將你的一切洗淨了,一便又一便,細小的……一直在改變,我不能把你當成她,也不能把你跟她劃清界線,從我把你至輪迴中拖出來的那刻起,我就知道了。」嘆息般的語調。
  「你難過麼?」
  「是,我很難過。不過或許這樣是好的吧……但你還沒真正回答我的問題,每一世你從來沒憎恨過人類……你的子民,為什麼?」
  「我一直都在對人類失望。」我低低地笑了出來:「從開始到現在都是,不斷的失望著……連我都不知道為何要如此在意他們……也許是因為,我們賜予給他們的本質太過複雜,我一直期待著他們美麗堅韌的那一面,卻不斷的、一次又一次的,看見他們最深沉、黑暗的醜陋,甚至遠比魔族,都來得更加可憎。」
  仰望著湛藍的天空,我諷刺的笑了:「你可滿意?」
  「你好辛苦。」
  他輕輕擁住我,將頭靠在我的肩膀上,又說了一次:「你好辛苦。」
  並不是關懷,也沒有心疼,只是單純的感嘆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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