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月○日


騙人的騙人的騙人的啊———!!
動漫裡頭從高空上往下墜的時候還可以回顧一下過往,帶著平靜的表情慢慢往下墜的事情是騙人的啊———!
我在心中這麼呐喊著,緊緊抱著昏迷過去的泰德,調整身體的姿勢打算幫泰德擋下掉下去時可能的衝擊,把手臂上的撕裂傷發出的疼痛訊號壓下去。
主角不死定律不能因為我的介入破格啊!
從高空上墜下去的時候你根本無法思考。
從高空上墜下去的時候你會很想哭。
從高空上墜下去的時候你會很想大叫。
從高空上墜下去的時候——
——他媽的你會很想詛咒神啊啊啊!!!
看著近在咫尺的地面,我牙一咬,盡可能的護住泰德,閉著眼睛打算迎接我的死亡。
算了,說不定見到天界長者之後我可以請他把我送回原本的世界,拾回我原本的名字——
——江憶。
轟然一聲巨響,我沒有迎來頭破血流的疼痛感,勉強睜開眼睛,被威帝損壞的飛行機把空寂荒無的峽谷撞出一個缺口,土石漫天飛舞,我跟泰德也從那個缺口掉下了峽谷,什麼!到頭來我的頭破血流也只是暫緩一下麼!?
不、不對!
「哦哇哇哇哇哇哇!!」陌生人的驚呼聲。
我們跌入了另一架空行機中,我的頭撞上了某個冰冷的胸膛,在手臂上的血源源不絕的流失下,我的視線愈來愈模糊,黑色浮現,我終究,暈了過去……orz

我做了一個夢。
在一片深淵般冰冷黑暗中,放眼望去無邊無際的漆黑。
慢慢的,逐漸出現了幾縷難得的光芒從上方斜斜的灑落下來,照耀出斑斕舞動的光影,看得出水的波紋。
一個我幾乎要忘掉的少年緩緩的浮現,站在朦朧的光影的下,對著我微微一笑。
黑色的短髮,黑色上挑的鳳眼,稍微蒼白的黃皮膚,柔和的東方人五官。
那是上輩子的我,江憶。
他溫和的笑著,對我伸出了手。

……
睜開雙眼,呆呆的看著高高舉起,什麼都沒握住的右手,慢慢的將手垂了下來。
接著注意到四周。
白色挑高的天花板、白色的床鋪跟白色的被子,還有一股花香,我撐起身體坐了起來,左手卻猛然傳來一陣刺痛,齜牙咧嘴了一陣,右手將枕頭塞在背後靠著,我開始檢查我的身體狀況,原本被威帝咬了一塊肉下來的左手臂被人包紮的漂漂亮亮的,不過還是先別動它好了,衣服好像也換過,寬寬鬆松的。
寬敞的單人床旁邊放著花,房間很整齊乾淨,也很寬敞,光是我面前的牆壁就有三個巨大的落地窗,溫暖的陽光灑了進來,天空一望無際,嗯,採光很不錯。
床很軟,門在離床鋪四、五公尺遠的地方。
頭有點暈眩……這裡是教會?
我逃出來了,而且還活著。
胸口一熱,差點落下淚來。
「哎呀,你醒了嗎?」
門被推開了,深褐色頭髮戴著黑框眼鏡的人,溫和的對我笑了笑,端著一碗蓋著蓋子大概是湯的東西,朝我走來。
「這裡是哪?我睡了多久?」
「這裡是巴爾斯布魯克教會。全民支柱的中心,也是不屬於任何人的——神之領域。」他將碗放到旁邊的櫃子上,笑著回答我:「你失血過多,睡了整整一天一夜,還發了高燒。你的手最好先別動。」
一天一夜了嗎?那泰德應該已經查到了過往的身世了吧,米卡傑是不是快來了呢?
「你是?」
「我叫卡斯托魯,是主教。先把湯喝了吧,剩下的問題等一下在說。」他阻止了我繼續問下一個問題,將湯端到我前面,把蓋子打開。
……很詭異的眼球湯。
但餓了一天一夜的我管不了那麼多,難得順從理智的意見,抄起湯匙在十分鐘之內將湯喝的一點都不剩。
「乖孩子。」卡斯托魯笑著說,將碗拿開,放到一邊的矮櫃上。
那一秒,我有種衝動把這個聖職者宰了。
「那,我的同伴應該也在教會吧?他現在的狀況怎麼樣?」我沒好氣的問道。
「他沒受什麼傷,你的姿勢把他保護的好好的,他很擔心你呢。現在應該在圖書館吧。」圖書館,所以還在查?
「這樣啊……那太好了。」我放心下來,主角不死定律沒有在我手上破功。
「對了,你叫夏洛特吧,我們看過你們身上的奴隸烙印了,放心吧,我們會將你們藏得好好的。」卡斯托魯露出善意的微笑。
「夏洛特……」我淡淡一笑,事到如今也不用在叫這個名字了,「我的本名叫江憶,姓江,名憶,夏洛特·威爾米恩是當奴隸的時候叫的,已經好久都沒人叫這個名字了。」
「那麼,江憶,你要不要在睡一會兒呢?」
「不用了……」對了,我好像忘了一件東西……日記!
「你們、你們有沒有撿到一本日記,咖啡色的書面,挾著一隻筆,裡面的字可能看不懂……」我有點慌張的問道,我的日記呀!雖然沒人看得懂,但是好說歹說也是我還瞞喜歡的東西呀!要不是我想到寫日記,不然我可能就要把中國五千年的精華忘的一乾二淨了!
「你是說這個本子嗎?」卡斯托魯從矮櫃的抽屜中拿出一本風塵僕僕的日記,莫約比我的手掌大上一些。「裡面的字真的都看不懂呢,是古文嗎?好像也不大像其他國家的文字。」
我一把搶過,攤了開來,除了幾頁沒寫過的地方有點松脫掉頁之外多沒什麼損壞,親愛的日記啊,你可知我看到你的時候是多麼感到親切!
「這是我家鄉的文字,大概只有我看得懂、也會寫吧……謝謝你們救了我。」
「不用客氣,只要是對教會求救的人,我們都不會拒絕的。」
「我沒跟你們求救啊……」我摸著書面,問道:「我可以下床了嗎?」
「雖然我是建議你在休息一會兒比較好,不過下床走動也不是什麼問題,你的狀況已經穩定下來了。你要去找泰德嗎?」
點頭。
「跟我來吧。」

穿過長長的走廊,四周都是修女跟主教們,白袍飄逸,很安靜,寧靜的感覺。
但是,心裡有一個弦不斷跳動著,似乎,只是暴風雨前的寧靜啊。
不知不覺間,已經進入了圖書館,好幾公尺高的巨大書櫃放著滿滿的書環繞在我的四周,許多人穿梭著都拿著一兩本書籍,這裡藏書之豐富壯觀使我讚歎出聲,心花朵朵開,笑顏逐開,興奮的張望著。
「你喜歡書嗎?」
「很喜歡!」我點頭,像個孩子般的點頭。
卡斯托魯輕笑出聲,比比前方站在高聳梯子上的泰德,「瞧,他在哪裡。」
看來我也沒睡多久……
泰德奮力將手往上伸,卻仍是溝不到書籍,我看見卡斯托魯的手指似乎動了一下,一個不知從哪竄出的人偶修女便以非人姿勢驚悚地掛在書櫃上,將泰德想要的書遞給他。
「謝謝……」
愣了一下。
下一秒慘叫。
泰德腳一滑,從梯子上直直墜了下來,被弗拉烏輕鬆接住。
「那個娃娃很可怕吧?」
「謝……謝謝。」
「你、你沒事吧!?」
卡斯托魯連忙跑了過去。
弗拉烏將泰德放下,看了我一眼,道:「哦,另一個小鬼醒來羅。」
「夏洛特!你還好吧!有沒有哪裡不舒服?」泰德擔心的喊著。
「還好,除了有點暈之外都還好。」難得看到他也會這麼慌張……我抓了抓頭,「你在找書?」
「是這本《帝國過去一百年戰記》吧?」卡斯托魯將書遞給泰德,書櫃上還掛著那個人偶。
「請問,那個人偶是怎麼動的?」
「用我的愛。」卡斯托魯微笑著摸摸人偶修女的頭:「這是我的作品,很可愛吧?」
我的嘴角抽了一下。
可愛?倒不如說很驚悚……
「是…是啊……仔細看的話……」泰德呐呐的說。
你是真的這麼認為嗎?不對吧?

就在泰德要把書翻開的時候,弗拉烏忽然以飛人的速度扛起泰德,沖出了圖書館。
「啊……」我眼睜睜的看著泰德消失在我眼前,不到一秒鐘,錯愕了:「他到底是……?」
「那是弗拉烏主教,雖然看起來不大像。」卡斯托魯說道:「你們當初就是從天上掉下來落到他身上的呢,江憶,我們等一下再說吧,你先待在這裡看一下書,如果我沒猜錯,那本應該是——」他仍然微笑著,但我總覺得,有種發麻的感覺…
於是,卡斯托魯主教在我眨眼的瞬間就消失了,連同那個無生命的修女人偶一起。
等等!你就把我丟在這裡不管嗎!
這裡的主教都練過跑步是不!?
望著四周高聳的書架,我抽了幾本出來,摸索著往圖書館的出口走去,可能只是我想太多,雖然我的身分乍看之下好像真的是個平凡奴隸沒錯,但我總覺得特別奇怪,因為米羅克那老頭怎麼可能有那個閒情逸致去領養個平凡奴隸出來,名義上我是泰德的替代品沒錯,但是我一個平凡奴隸不管是資質還是實力都遜於泰德,他出了事,我又怎麼能完全頂替他的位置?除非,我跟泰德身上都有某種一樣或相近的特質還是什麼的,而米羅克無論如何都不想失去它,所以才買下了我以防萬一,而我大概超過一半的機率可能可以代替泰德……而我能代替他的這個部份,我想緣自於這具身體的來歷。
現在可好了,他絕對沒料到我會跟著逃。
我跟泰德可能有某種關係,可能是親戚表兄弟堂兄弟什麼的,總之按照我看漫畫小說的經驗,有相似能力的人有血緣關係的可能性很高。
我在帝國軍查到的資料並不多,幾乎完全沒有,線索完全是憑藉我才剛來是小孩的時候,有時會做一些夢,毫無疑問是那名原主人的記憶,常搞到我頭痛欲裂,有時候甚至會混亂自己是誰?那段日子苦不堪言哪,收穫也是有,我跟泰德是在同一個地區被撿到的,也就是拉古斯王國舊址,第五區,也一樣都是拉古斯滅亡之後才被烙了印。不同的地方是,這個身體的原主人是被普通人的家庭收養而被養大,泰德是在教會被拉拔大的,而我也沒有一開始就被米羅克收養,十歲的時候,才被挑中。
殘留的記憶中,沒有印象見過我親生的父母,我的發色、瞳色、五官跟泰德完全不像,親兄弟這點先排除掉,旁系……嗎?
拉古斯國王有沒有兄弟、姐妹?
流覽了一下拿出來的書籍,幾乎都是在講拉古斯王國的滅亡原因,關於皇族的資訊也僅限於彌卡艾爾之眼,皇后沒有生下子嗣,旁系的記載……完全沒有,只有秘史藏書才有嗎?
這下好了,書是白拿了,教會怎麼可能會有那種寫滿不能公開世人的秘史啊。
也說不定我真只是個身世平凡到不行的奴隸,只是我自己想太多。


拉回思緒,我才發現我四處亂晃走著走著,來到了一座庭院。
隨意把書擱在一邊,我張望著。
色彩繽紛的花綻放著,空氣中飄著令人舒爽的各種清香,爭奇鬥豔。
有位主教彷佛在跳舞般的優雅修剪著花草,藤蔓環繞在他的周圍。
花使?
他轉過身來,但我微微一笑,淡紫色的頭髮,夢幻的五官,溫柔的笑靨。
「這給你。」
他遞給我ㄧ朵橘紅色的花,六瓣,我伸手接過,這花怎麼瞧著很眼熟……慢著,我記得,這個該不會是——
「……萱草?」希望不是。
「嗯。」他開心的點點頭。「很適合你現在的心情 ~
我五雷轟頂。
還真的是啊!金針花,別名萱草,你給我金針花做什麼啊!意思是我現在很餓,你給我這朵花要我去煮湯嗎!不是吧!
深呼吸一口氣,江憶,你要冷靜,這傢伙給人花一定有用意,萱草的花語,是——
「——應該是,隱藏起來的心情吧。」印象中是這樣。
捏緊了手中的花,隱藏起來的心情,還真是貼切。
「我叫江憶,不好意思,請問你是?」
「我叫拉普拉多魯,是教會的主教。」他笑了笑,這裡的人真愛笑,繼續修剪著枝葉:「你看起來好很多了呢,繃帶還不能拆唷。」
「啊,是你幫我包紮的啊。謝謝。」遲疑了一下,我猶豫的問道:「請問,你們有沒有遇過不是天界長者創造的人類靈魂呢?」
一陣沉默。
「果然啊,我並沒有看錯。」拉普拉多魯停下修剪的動作,柔和的笑道:「有時候會發生這種事情,創造的靈魂因為不明原因而遺失了,落到了其它的地方,你的靈魂遺失的時候並不完全,另一半是由另一個地方的神祇補足的吧,看來飄蕩了好一陣子呢,但總有一天還是回來了。」
不是吧!?
我震驚了,腦袋一片空白。
原來我根本是這裡的人嗎!只是天界長老創造我到一半的時候因為不明原因我遺失了,飄到了那邊我所謂的現實世界,最後被不知道是佛祖還是耶穌還是玉皇大帝還是阿拉還是上帝補全嗎!
太扯了吧!誰信啊!這裡是虛幻出來的架空世界不是嗎?我身為江憶出生的時候這裡根本還沒出現吧!
等等,那這裡到底是……我是現實,還是虛幻的啊!太真實了……我在作夢嗎!
那我在上輩子所認知的一切,又算什麼!?
我的一半在這裡誕生,另一半是在那裡誕生,那我到底是哪邊的人啊!我屬於夢境,還是屬於現實?
「夏洛特……?」泰德的聲音從一旁傳來。
我暫時壓下混亂的思緒,轉頭望向他,碧綠的眸子清澈乾淨,寧靜的無波無瀾。
真好,如果我沒有飄到另一邊去的話,說不定也會有跟他一樣的眼神。
「嗨,泰德,你剛剛去哪了?」你朋友剛剛知道自己回到老家了,唉。訕笑著,我說道。
「這才是我要問你的吧,你忽然就不見了,別到處亂跑,你的傷還沒好耶。」泰德沒好氣地說。
「抱歉,不知不覺就走到這裡了。」
拉普拉多魯剪下另一朵銀玫瑰,塞給泰德,溫柔一笑:「給你當護身符。」
「?謝謝。」泰德疑惑的接過。
「願神保佑你們。」
他笑著走遠了。
黃昏的色彩渲染了天空,雲彩紫一塊、橘一塊的。
對了,這個時間是——「泰德,去大門那邊看看吧。」
「喂,夏洛特,你要幹麻啊!」他一頭霧水的被我拉著跑了起來。
「江憶。」我拉著他穿過庭院,往人來人往的大門跑去,腳步聲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伴隨著鐵鍊的金屬碰撞聲。
「什麼啊?」
「我的名字,我的本名,叫做江憶啦!」
一邊喊著我一邊停下腳步,莊嚴的大門敞了開來,人群慢慢的往教會裡頭走著,或攜家帶眷,或孤身一人,我把泰德推向人群的中間,很快就完全看不見他的身影了。
他會找到米卡傑的。
其實也不是那麼確定……
「米卡傑……!!」喔!太好了,沒錯過啊!
人群比較稀疏的地方,我看見泰德飛撲向米卡傑,白色的袍衣飛了起來。
但我心中那根黑色的弦卻奏響出不祥的嗚鳴。
宣佈安逸結束的第一聲號角,響徹天空。
「米卡傑……!?」
他重重倒地。

 

「我純潔的,孩子啊,與光同眠。
踩影子的鬼,所踏的影子,與黑暗,串連在一起。
在那之前——」
聲音斷了。
有人唱著歌,我認得,從下面傳了上來,悠遠飄邈。

米卡傑躺在床鋪上,地板上畫著有點像空咒的東西,環繞著床鋪,圍成一個圓。
「你沒事吧?」
看著臉色蒼白的米卡傑,我站在床鋪邊問道。
「米卡傑……」泰德擔憂的喚著。
「我沒事。我只是有點累罷了。別擔心。」米卡傑安撫性的說。
只是有點累嗎?
黑色蔓延的愈來愈大,警告著我。
米卡傑的精神看來極差,金色的眼眸黯淡了不少,原本很燦爛愉快的樣子彷佛罩上了一層陰影,顯得憔悴。
光……在逐漸消失。
「啊!聽說這朵花是護身符。我可以給米卡傑嗎?」泰德拿出那朵銀玫瑰,焦急的問道。
「他是……我的摯友……」他的面頰染上一抹紅,不好意思的低下頭,小聲的說道。
我納悶了,為什麼臉紅了啊?
「這朵花,是只有別在你身上才有意義的花。」卡斯托魯將花塞回泰德懷裡,笑道。
我看了看手中的金針……萱草,二度納悶,那這朵花對我會有什麼幫助啊?拉普拉多魯除了說很符合我現在的心情之外,完全沒告訴我有什麼功用。
花辦已經有些乾燥了,色彩卻仍舊鮮豔。
「那,那我來照顧米卡傑……」泰德比了比自己,說道。
「等一下,你從起床到現在,都沒有吃東西。」弗拉烏駁回泰德的意見,準備將人扛著帶走了:「如果連你都倒下的話就麻煩了。」
「我……我又不餓!」泰德掙扎。
「泰德,你就去吃ㄧ點東西吧,米卡傑我會顧好他的。」我對泰德揮揮手,看著他跟弗拉烏消失在門外。
「那,我也要去吃飯了,你們兩個就待在這裡吧。」卡斯托魯對我叮矚著:「還有,江憶,等一下要幫你換藥,不要隨便亂跑喔。」微笑,關上房門。
「夏洛特……」
「江憶。」我望著米卡傑,無奈的說道:「我的本名是江憶,姓江,名憶,別在叫我夏洛特啦!」
「好好,江憶,你真的不去吃晚餐嗎?」米卡傑關心的問道。
「我沒胃口。」坐上床畔,左手臂便一陣刺痛,該死的威帝……泰德也夠強了,居然把那麼大型的猛獸碳烤成焦炭。
「你的傷,還好嗎?是被帝國軍的追兵砍傷的嗎?」注意到我的表情有一瞬間扭曲了,米卡傑皺了皺眉頭,擔憂的看著我的手臂。
「不是,帝國軍沒有派出追兵,那個時候上空剛好出現了威帝,這個是被威帝傷的,活生生的把我的肉咬了一塊下來,不過泰德有幫我報仇了,他把威帝碳烤了。」我苦笑。
「太好了,你沒受更重的傷。」米卡傑放心的笑了:「那個時候,泰德被關進牢房裡的時候,你就已經決定要跟著逃跑了吧。」
「是啊。」那個時候啊……「我從很久以前開始,就在等一個機會逃了,我並不打算殺更多人,米卡傑,我算是利用了泰德吧,想來還蠻卑鄙的。」而逃了之後,在教會睡著的第一夜,是我來到這個世界之後,第一次沒有做惡夢,也是第一次,夢到上輩子的那個自己。
那個幾乎被我忘掉的面容。
現在的白髮、淺綠藍的雙眸,跟稱得上算是俊俏的五官,差點就蓋過了那個黑髮黑眸的我。
就沖著這一點,我絕對不會後悔逃出來。
「果然啊。」米卡傑溫和的看著我,接著表情轉為懇求跟凝重:「江憶,我有事情要拜託你。」
「什麼事?」聽不慣以往嘻皮笑臉的人忽然這個正經的語氣,我的手心莫名的滲出了一點汗。
「請你,別離開泰德。」
「呃!?」我不知所措了,這個承諾,我可以輕易許下嗎?我連我自己,都看不到前方是什麼樣子了。
「江憶,你或許聽不懂我在說什麼,但我的時間,應該不多了。」米卡傑輕輕的說,聲音虛弱,倒比較像無意識的囈語:「你……千萬別離開。」
「我……」我深呼吸一口氣,心情複雜。
「睡吧……」將手蓋在米卡傑的眼睛上,我低語:「我會盡力。」
聽到我說的話,米卡傑的身體一放鬆,沉沉的睡著了。
米卡傑,你是泰德的光,而我無法成為泰德的光。
我的雙手沾滿鮮血的那天起,我就從光亮的地方墜下了黑暗的地方。
米卡傑,我也在等一個光把我拉上去,我能幫失去光的泰德的事,就只有環抱我的孤寂,在黑暗中跟泰德互相倚靠,一起品嘗同樣的孤獨罷了。
米卡傑睡著了。
我抬起頭,將手移開,看著不知何時進入房間的拉普拉多魯,平靜的說:「你來幫我換藥?」
「嗯。」拉普拉多魯提著藥箱走來,我伸直了手臂,讓他把繃帶一圈一圈的解下。
紅色的肉翻了開來,隱隱約約可見森白的骨頭,還有少許的白肉,傷痕由左往右撕開。
「嘶——!」當拉普拉多魯用棉花棒將藥水往我的傷口抹勻的時候,我倒抽一口氣,吃痛的繃緊了身子。
好不容易換好了藥,我整個人已經流了滿身冷汗了。
「這樣就可以了。」拉普拉多魯收拾好藥箱,凝視著我半晌,說道:「我想在送你一朵花。」
「喔。」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的我敷衍的應了一聲,「你去看看米卡傑的狀況吧,他剛剛說了一些自己撐不久的話。」
好痛好痛好痛,以前就算重傷也是很整齊的刀傷,這種傷口,真是要命!
拉普拉多魯湊近米卡傑,將手放在他的胸膛上,沉默。
「不大好?」標準的明知故問。
「嗯。」拉普拉多魯抽回手,平和對我說道:「我帶你回你的房間,順便拿花給你。」

……
於是,我拿到了黃鈴蘭。
我婉拒了拉普拉多魯送我回房間,自己ㄧ人獨在走廊上走著,月光靜謐的落在地板上,至少不會黑的太恐怖。
黃鈴蘭,花語是,再回來的幸福。
所以到底是什麼意思啊?
我歎了一口氣,先是給了我ㄧ個『隱藏起來的心情』,在來是『再回來的幸福』,這兩者之間有什麼關聯嗎?
把玩著手中的花,不知何時,多了一個腳步聲。
我停下腳步。
罩著黑色斗篷的老人緩緩朝我走來,佈滿皺紋的臉上掛著和藹的神情,對我慈祥的說道:「年輕人啊,這麼晚了你在這做什麼呢?」
「我嗎?我在想事情啊,老爺爺。」我笑啊笑,天真單蠢無害的笑啊 ~
「你在想什麼呢?可以說來聽聽嗎?」

「這個嘛,老爺爺,就算說了,你也沒辦法幫我實現啊。」
「那麼,你有什麼願望呢?」
聲音低沉而沙啞,卻帶著ㄧ股蠱惑人心的吸引力。
「許願吧,任何願望,我都可以幫你實現。」
「是嗎?」我的聲音渙散了開來。
嘴角微微彎了起來。
「那,請你帶我去見……天界長者吧!」
「什、什麼!」
老人的面容扭曲了。
「呐,你不是說可以實現我的願望嗎?」我微笑著,道:「既然如此,我很想見天界長者一面呢,當然,你得帶活著的我去唷。」
「年輕人啊……」緩緩的,老人的背後抽出了醜陋的骨翼,骨頭移動的聲音喀吱喀吱的。
「做不到吧。」我把笑容收起,眯起了眼。「使役魔。」
我早就沒有任何願望執著可言了,我沒有想追尋的東西、沒有渴望的事物,權力、金錢、女人、愛情、幸運、興趣等這些活著的人會仰慕的東西,我已經永遠失去了。
要給我這種沒有願望的人下標籤的話,我曾在書上看過很貼切的形容。
『放棄人生的人』。
表面上似乎很正常的活著,有情緒會說話會笑會哭會生氣會不耐煩,有感興趣的東西,日子也很認真的在過,往自己的目標追尋而去,這種人可能會是典型的笑臉好人,無憂無慮。
然而實際上,那些別人自以為是他有興趣的東西,可能只是那個人自己給自己定下的,自己必須要有的興趣罷了。
你忽然問這種人你的願望是什麼,他可能只會回答當時手邊做的事所需要的東西,或是根本回答不出來。
我們沒有尋常人會有的強烈願望。
我們安於現狀,對於改變也只會一笑帶過。
而我現在手邊的事情不過是,這具身體的來歷,以及我可能會面臨的困難,還有我的靈魂究竟屬於哪裡罷了。
都不是很要緊的事物,就算不知道也不會有多大的影響,我大可拋下這些問題不管,待在教會安逸一輩子直到遇見天界長者讓他給我答案。
「回答我……你的願望到底是……」還沒放棄啊,呵,我的靈魂說不定看起來應該蠻美味的。
「你看不到我身上有任何願望的,使役魔。」淡淡的道,手中喚出了空咒,沒有打算攻擊。
這麼丟出去,我只會把使役魔的寄主宰了。
心中千思百轉,所以現在該怎麼辦呢?是逃?還是找救兵?
回過神來,我猛地跟使役魔拉開了距離,驚險的閃過他想捉住我的枯瘦雙手,骨翼已完全展開,我不再遲疑,轉身,逃!
把空咒環繞在我的周遭形成防護,從二樓躍了下去,雖然不太理解為什麼使役魔沒找上泰德反而找上我,但,這種時候還是先逃再說,在左手臂無法動彈的情況下,實在對我不太有利。
至於為什麼跳樓,空咒的防護能充當緩衝,所以不會有太大的傷害,而如果要求救的話,直接往下跳是最快的路線……
「真是的,兩個小鬼一樣麻煩!」
真的聽到了應該會出現的、很不耐煩的聲音,視線晃過一道黑色的身影,接著身體就被人挾在腋下,我的空咒對他而言只是薄薄一張紙嗎!
往下掉的感覺消失,落到了一樓。
「弗拉烏主教,你來得真是時候……」
金色的頭髮在夜晚分外明顯,銳利的藍色眼眸,刀削般的英俊臉龐,黑色的外衣,還有一柄巨大的黑色鐮刀從他的另一隻手延伸了出來。
我看得到鐮刀!?
他將我放下的同時,使役魔便飛竄而出,停在半空中,蒼老的臉上浮現了討好的笑靨。
「既然不能將另一個孩子帶走,那可以將這個孩子交給我嗎?捉不到另一個的話,這個暫時也行……」
原、原來他已經去見過泰德,擄走未果,跑來找我嗎?
我從地上站起身,悄悄的往後退了幾步,思考他剛剛說的是什麼意思,果然這個身體,跟泰德有什麼一樣的價值嗎?
這下好了,我的安逸日子可能泡湯了……
「不管你想帶走的是什麼人,我都不會將他交給你的!」弗拉烏冷眼看著使役魔,厲聲喊道,黑色的巨大鐮刀高高揮起,將使役魔的骨翼瞬間破壞掉。
「願神保佑你。」
保佑個毛啊……
老人孱弱的身體落了下來,被突然出現、同樣是一身黑衣的卡斯托魯接住。
等等,既然這兩人都出現的話,那麼……
「夏洛——呃不對,江憶——!」遠遠的,泰德表情驚慌的跑了過來,胸口處有一道烙印。「你沒事吧!」
泰德果然在附近。
就想說那使役魔跑不遠的。
「嗯還好……」奇怪,覺得,左臂怎麼好像濕濕的……
疑惑的一看,傷口裂開,流血了,白色的繃帶染紅了大半,伴隨著麻麻的痛處,傻眼了,可惡我的身體也太脆弱了吧,隨便動那麼一兩下就裂開,很令我自己驚訝的是,方才那樣的逃,我居然還握著那兩朵沒用的花。
「你這是沒事的樣子嗎!」
「哎呀,反正重新包紮過就沒事了嘛,我可沒那麼嬌弱。」我笑著打算蒙混過去,比了比他鎖骨下方的印記:「倒是你,這個印記是怎麼回事?」
「這個是……」
「小鬼,有空關心別人不如多關心一下你自己吧。」收好鐮刀,弗拉烏一把拉住泰德:「走,我帶你去把印記清掉。」
「啊!!你又亂碰我了!!」泰德像小貓似的被拎了起來。
「還有你也是,我帶你回去,不要在亂跑了。」我也被拎了起來。
雙腳騰空,從來沒被人這樣拎著掛在背後的我跟泰德一起掙扎了起來:「我自己會走!」
「吵死了,你們兩個再被使役魔遇到的話就麻煩了。」
我是沒力氣了,因為受傷導致身體虛弱,加上剛剛那麼一攪和,我的體力慢慢流失掉,眼皮也重了,意識模糊掉了,很困……超困……
「……那個老爺爺呢?」
「已經解決掉附在他身上的壞東西了,所以沒事了。該擔心的是你的問題吧。」
………
他們的聲音越飄越遠,我繃緊的精神一松,掉入了久違的夢境黑暗。
「江憶!」

又作夢了。
從天空上落下了片片白雪,周遭的世界純淨的潔白。
我伸出雙手,這是一雙小小的手,屬於嬰兒的手。
這是,久違的原主人記憶嗎?
一個看不清楚容貌的男人將我抱在懷裡,穿著寬大的白色主教服,有著跟我一樣的白色頭髮,幾乎與雪融在一起,他在我的耳畔喃喃低語著,用不屬於帝國的語言,很悲傷,很不舍,帶著心碎的聲音。
不自覺的,我聽懂了。
他說,對不起,我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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